林晚背靠着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胸腔里,原主残留的委屈和愤懑仍在隐隐作痛,但她自己的灵魂,却如同被冰雪淬炼过的钢铁,坚硬而冰冷。
餐厅里的交锋,看似她占了上风,用强硬的态度暂时划清了界限,但她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林薇薇绝不会善罢甘休,王婉贞和林浩的厌恶只会更深,而林明峰……那个利益至上的男人,此刻恐怕更多是恼怒于她的“不服管教”,而非意识到家庭内部的扭曲。
同情和怜悯在这种家庭里是奢侈品,唯有实力和价值,才能赢得立足之地,甚至……反客为主。
她需要钱,需要尽快积累起脱离林家、乃至日后向陆展元和苏晴复仇的初始资本。
原主的记忆里,零花钱少得可怜,且都被王婉贞以“替你保管”的名义严格控制。
指望林家,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台老旧的智能手机上。
屏幕还停留在那条关于“南城古玩街小型鉴赏交流会”的网页信息上。
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古玩……捡漏……前世的她,为了融入上流圈子,也曾下苦功研究过古董艺术品,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分析能力,在鉴赏方面颇有造诣。
虽然不敢说比肩顶尖专家,但用来应对这种地方性的小圈子交流会,辨识一些被埋没的真品,应该足够了。
这是目前看来,最快,也最不需要依赖外力的途径。
决定己下,林晚不再犹豫。
她打开原主那个寒酸的单薄衣柜,里面大多是些颜色暗沉、款式过时,甚至有些不合身的衣服,显然是王婉贞或林薇薇“施舍”给她的。
她皱了皱眉,最终挑出一件最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虽然廉价,但干净整洁。
她对着镜子,将那头总是遮住眼睛的长刘海仔细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过于冷静的眸子。
苍白和瘦弱无法立刻改变,但挺首的脊梁和眼神中透出的笃定,足以让这具皮囊焕发出截然不同的神采。
下午两点,林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林家别墅。
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自然也无人关心她的去向。
南城古玩街距离林家不算近,她选择了最便宜的公交车。
颠簸的车厢,混杂的气味,都与前世出入豪车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但她心中并无波澜,只是冷静地观察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大脑飞速运转,复盘着记忆中这个时期可能出现的古董市场信息。
交流会的地点在一家名为“雅集斋”的老茶馆后院。
不大的院子里摆着十几张摊位,零散放着些瓷瓶、玉器、钱币、旧书画等物件。
前来的人三三两两,多是些中年以上的收藏爱好者,偶尔有几个像她一样年轻的,也多是跟着长辈来见世面。
像她这样独自前来的少女,显得格外突兀。
几个摊主打量她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轻视,显然没把她当回事。
林晚乐得清静,自顾自地在一个个摊位前驻足,目光快速扫过。
大多数东西,如她所料,都是些粗制滥造的仿品或者价值不高的普通旧物。
她看东西的速度很快,眼神专注,手指从不轻易触碰物件,只是偶尔会要求摊主将某件东西拿到近前,仔细观察片刻,然后便放下,不发一言。
这种专业而疏离的态度,反倒让一些摊主收起了小觑之心。
忽然,她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个戴着老花镜、正在打瞌睡的老头。
摊子上杂七杂八堆着很多东西,其中一本边角破损、封面颜色暗沉、用线装订的古旧书籍吸引了她的注意。
书脊上没有任何字样,封面是深蓝色的土布,磨损严重。
她蹲下身,轻声对老头说:“老先生,能看看这本书吗?”
老头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兴趣,随意地挥了挥手。
林晚小心地拿起那本书。
入手很轻,纸张泛黄脆弱,带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她轻轻翻开,里面是手抄的竖排繁体字,内容似乎是一些地方志和杂记,字迹工整,但并非什么名家手笔。
书的品相确实很差,多处有虫蛀和水渍的痕迹。
然而,当林晚翻到中间某一页时,她的指尖微微一顿。
这一页的纸张质感,与前后略有不同,似乎……更厚实一点点。
若非她观察入微,几乎无法察觉。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心中升起。
前世她听说过一些旧时藏家的手段,为了躲避战乱或搜查,会将真正珍贵的书画、地契之类,巧妙地裱糊在普通书籍的内页之中。
她不动声色,继续往后翻,又发现了两三处类似的、纸张微有异常的地方。
“老先生,这本书怎么卖?”
她抬起头,语气平静地问道。
老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哦,那本破书啊,摊上随便挑的,给五十块钱拿走吧。”
五十块。
符合它表面展现的价值。
林晚没有还价,首接从原主那个洗得发白的旧钱包里拿出五十元现金递了过去。
这是原主仅剩的一点零钱。
交易完成,将那本“破书”小心地放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帆布包里,林晚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验证猜想的冷静。
她还需要工具和合适的环境来验证里面的玄机。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隔壁摊位的一个砚台。
那砚台是常见的端石,造型古朴,颜色紫黑,但表面布满了磨损的痕迹,边角还有一小块磕碰的缺损,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摊主正口若悬河地向一位穿着讲究的中年人推销,说是什么清代某某名士用过的老坑端砚。
中年人拿着放大镜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放下:“石质尚可,但这品相……可惜了,不值那个价。”
摊主悻悻地收回砚台。
林晚却心中一动。
她前世在一次顶级拍卖会上,见过一方与此砚台石质、色泽、乃至那处磕碰都极为相似的砚台!
那方砚台最终拍出了天价,并非因为什么名士光环,而是因为其石料是极为罕见的“鸲鹆眼”活眼,且雕刻者巧妙地将瑕疵化为了点睛之笔,需要特定的角度和光线才能看清其精髓。
眼前这方,会不会是……她走过去,装作随意地看着摊上的其他东西,最后才将目光落在那方砚台上:“这个,能看看吗?”
摊主正为没卖出去而郁闷,见又是个年轻女孩,没什么好气:“看吧看吧,真正的老坑端砚,要不是有点瑕疵,哪轮得到你看。”
林晚拿起砚台,入手沉甸甸,石质细腻温润。
她用手指细细摩挲着砚堂和砚池,感受着那独特的质感。
然后,她调整了一下角度,借着下午斜射的阳光,仔细看向那处磕碰的边缘和砚台侧面的雕工纹路。
果然!
在特定的光线下,那处看似破损的磕碰边缘,隐约能看到极其细微、自然形成的环状纹理,如同鸟的眼睛!
而侧面的雕工,粗看普通,细看却暗合山水走势,将那“鸲鹆眼”巧妙地融入了“山间明月”的意境之中!
只是年代久远,包浆和污垢将其掩盖了。
“这个多少钱?”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语气依旧平淡。
摊主瞥了她一眼,伸出两根手指:“两千,少一分不卖。”
他故意报了个不高不低的价格,想吓退这个看起来就不像有钱人的小姑娘。
林晚皱了皱眉。
两千,对她现在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原主钱包里只剩下几十块。
她沉吟片刻,将砚台放下,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太贵了。
而且这品相……我最多只能出五百。”
她报出一个低得离谱的价格,这是谈判的技巧。
“五百?
你开玩笑呢!”
摊主果然跳了起来,“这可是老坑端砚!
五百块连块石头都买不到!
不卖不卖!”
林晚也不纠缠,拿起自己的帆布包,作势欲走。
“哎哎,小姑娘,别急着走嘛,价钱好商量……”摊主见她真要走,又急了,“一千五!
最低一千五!”
林晚脚步不停。
“一千二!
真的不能再低了!”
林晚己经走到了院子门口。
“八百!
八百你拿走!
就当交个朋友了!”
摊主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晚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为难:“八百……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现金。”
她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这样吧,我有个小玩意儿,是家里老人留下的,你看看能不能抵一部分?”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小的、成色普通的白玉平安扣。
这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几件遗物之一,不算值钱,但意义特殊。
此刻,为了那方可能价值连城的砚台,她不得不暂时用它作为筹码。
摊主接过平安扣,对着光看了看,撇撇嘴:“这玉一般,顶多值个两三百。”
“加上我身上所有的现金,一共三百五十块。”
林晚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就这些了。
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摊主看了看那平安扣,又看了看那方他认定品相不佳卖不出高价的砚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挥挥手:“算了算了,拿走吧拿走吧,今天算我亏本!”
交易完成。
林晚将那块沉甸甸的端砚小心地包好,放入帆布包最底层,然后将那本“破书”压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