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默。十八年来,我一直以为,我是爸妈的骄傲。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我只是他们为我哥林辉准备的,一份随时可以牺牲的活体储备粮。今天,
我拿到了全国物理竞赛的金奖。这意味着,我已经被保送进了清华大学,国内物理系的圣殿。
我揣着那张烫金的证书,几乎是飞奔回家的。
我想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的家人,看他们为我欣喜若狂的模样。
晚饭的餐桌上,我妈张罗了一桌子菜,甚至破天荒地开了一瓶红酒。
我爸脸上也挂着少有的、慈父般的笑容,不停地给我夹菜,“我们家默默认真读书,辛苦了,
多吃点。”我哥林辉坐在一旁,懒洋洋地刷着手机,偶尔抬头看我一眼,
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像是打量一件商品。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举起酒杯,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爸,妈,哥,
我跟你们说个好消息!我……”“等等,”我妈笑着打断我,“默默认真,我们知道。
今天这顿饭,也是要宣布一件关于你哥的好事。”我爸清了清嗓子,
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瞬间变得庄重而严肃。“你哥,林辉,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
虽然只是个二本,但也是艺术院校里的重点了。学费和画材费,一年下来,差不多要十万。
”我愣了一下。中央美院?我怎么不知道我哥什么时候成了艺术生?他那三流的画画水平,
连艺考的边都摸不着。林辉得意地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花花绿绿的录取通知书。
我凑过去一看,通知书的角落里,有几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字——“国际预科班”。
我心里顿时沉了下去。这不就是花钱就能上的野鸡项目吗?打着央美的旗号,
实际上毕业证都不一样,就是为了骗那些家里有钱又没脑子的冤大头。“爸,妈,
这个……”“你别管这个那个了,”我爸不耐烦地摆摆手,终于露出了他今晚的真实目的,
“总之,你哥上大学的钱,家里得想办法凑。”我妈立刻接上话,她握住我的手,
那双曾经温暖的手此刻却让我感到一阵冰凉。“默默认真,你从小就懂事,最体谅爸妈了。
你哥是你唯一的亲哥哥,他要有出息了,将来也能护着你,对不对?
”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几乎让我窒息。我看着我妈,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恳求,但那慈爱背后,却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妈,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妈叹了口气,眼眶说红就红,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和你爸这点工资,供你俩读书,
已经是极限了。现在你哥一年就要十万,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她顿了顿,终于将那把刀,
稳、准、狠地***了我的心脏。“所以,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默默认真,
你能不能……先别上学了。”“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我爸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桌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给我的人生下了判决书。“***意思是,让你辍学。出去打工,赚钱供你哥读完大学。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我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撞得我胸口生疼。我看着眼前这三张我无比熟悉,此刻却又无比陌生的脸。我爸的冷硬,
我妈的“慈悲”,我哥的理所当然。他们就像三座大山,密不透风地压在我的身上,
要将我碾成齑粉。“辍学?”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为什么是我?”我爸眉头一皱,似乎对我的反问感到极度不满。“什么为什么?你是妹妹,
他是哥哥,你为他付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天经地义?”我笑了,笑声里带着泪意,
“爸,我拿了全国物理竞赛金奖,我已经保送清华了!我的未来,我的人生,
就不是人生了吗?”我猛地从书包里掏出那张被我视若珍宝的证书,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那鲜红的印章,那烫金的字体,此刻看来,却像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爸的目光落在证书上,
仅仅停留了一秒,便轻蔑地移开了。“清华?清华有什么了不起?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相夫教子?”他的话像一盆冰水,
从我的头顶浇到脚底。原来,在我父亲眼里,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成就,
都比不过“女孩子”这三个字所代表的原罪。我妈还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我。
“默默认真,你别怪你爸说话直。他也是为你好。你想想,你哥要是发达了,
你这个当妹妹的脸上也有光啊。到时候让他给你找个好人家,不比你辛辛苦苦读什么清华强?
”“是啊,妹,”一直没说话的林辉终于开口了,他翘着二郎腿,一副施舍的姿态,
“你放心,你为我付出的,哥都记在心里。等我成了著名画家,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就是打几年工吗?女孩子家家的,在工厂里磨练几年,还能学点规矩,省得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学点规矩……我看着他那张被酒色掏空的脸,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就是我的亲哥哥。从小到大,他打碎了花瓶,
是我挨的骂;他考试不及格,是我被罚不准吃饭;他偷拿家里的钱去游戏厅,
是我被搜遍全身,最后还要替他写检讨。而我,只要有任何一点做得不好,
换来的就是父母的苛责和打骂。我一直以为,是他们对我要求严格,是他们望女成凤。
我拼了命地学习,熬夜刷题,不敢有丝毫懈怠。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足够耀眼,
就能换来他们平等的爱。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错得离谱。在他们眼里,我所有的价值,
就是成为林辉的垫脚石,我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更好地燃烧自己,照亮他的“艺术人生”。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他。我死死地捏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尖锐的疼痛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如果,”我抬起头,目光一一扫过他们三个人的脸,
“我说不呢?”话音刚落,我爸“啪”的一声,将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林默!你敢!
”他怒目圆睁,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得商量!
我养你这么大,现在让你为家里做点贡献,你还敢说不?你还有没有良心!”“良心?
”我冷笑出声,胸腔里的悲愤和绝望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你们跟我谈良心?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一个会赚钱的工具吗?
一台为了林辉可以随时启动、随时牺牲的ATM机?”“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我妈也变了脸色,之前的温情荡然无存,只剩下尖酸和刻薄,“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了?
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现在让你为家里分担一点,你就这样?你个白眼狼!”“白眼狼?
”我哈哈大笑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妈,你记不记得,我从初中开始,
每年的奖学金都给你了?你记不记得,我高中三年,为了省钱,每天只吃两个馒头?
你记不记得,林辉买最新款的手机、游戏机,花的钱里,有多少是我的血汗钱?
”“我告诉你,那些钱,我都给你存着呢!”我妈色厉内荏地喊道,“等你将来出嫁,
都给你当嫁妆!”“嫁妆?”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那是不是也得等我哥读完他那‘尊贵’的大学,等我被榨干最后一滴血之后,
你们再随便找个人家,把我像一件商品一样卖掉,换来的彩礼,继续给他买房、娶媳生子?
”我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他们内心最阴暗、最肮脏的算计。
我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爸的脸上则闪过一丝被说中的恼怒,他猛地站起身,扬手就要朝我脸上扇过来。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我没有躲。我就那么站着,冷冷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只扬在半空中的手,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这一刻,我对这个所谓的“家”,
对这些所谓的“亲人”,彻底死了心。那只手,终究没有落下来。不是他心软了。
而是林辉拉住了他。“爸,你跟她动什么手啊,”林辉懒洋洋地说,语气里满是鄙夷,
“跟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丫头片子计较什么。她现在就是不懂事,
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就明白了。”他转向我,脸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傲慢。“林默,
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爸妈的话就是圣旨。你乖乖听话,去工厂上班,
每个月把工资按时打到我卡上。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好果子?”我看着他,
忽然觉得无比可笑,“林辉,你凭什么?就凭你是我哥?就凭你是个男的?你有什么资格,
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就凭我是这个家的儿子!未来的顶梁柱!”林辉挺起胸膛,
说得理直气壮,“而你,迟早是别人家的人!你现在为家里做贡献,那是应该的!
是你欠我们的!”欠你们的。好一个欠你们的。我笑了。这一次,我笑得很大声,
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我爸我妈我哥,三个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我慢慢地,慢慢地止住笑。然后,我抬起眼,目光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好啊。
”我说。我爸妈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以为我终于“想通了”。“既然你们说,
我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是我欠你们的。那从今天开始,这笔账,我们就算一算。
”我走到客厅的柜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个陈旧的铁皮盒子。
这是我妈的“百宝箱”,里面放着家里所有的重要票据和证件。我当着他们的面,打开盒子,
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各种收据和账本。“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学费单,
一共是三万七千六百八十二块。”“这是我的兴趣班费用,报的是最便宜的书法班,
一共是五千块。”“这是我的生活费,按照镇上最低标准,一个月三百,从小学到高中,
一共是四万三千二百块。”我一边说,一边将那些泛黄的票据一张一张地拍在桌子上。
我爸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林默,你干什么!你疯了!”我妈尖叫着想上来抢。
我一把将她推开,目光冷冽地吓人。“别碰我!”我妈被我的气势镇住了,愣在原地。
我继续我的清算。“这些年,我获得的各类奖学金,市级的,省级的,国家级的,
一共是五万六千块。全部上交。”“我利用寒暑假,去餐厅端盘子,去工地搬砖,去做家教,
一共赚了三万一千五百块。除了留下几百块零用,其余全部上交。”“还有,林辉,
”我转向我哥,他正惊愕地看着我,“你买那台一万二的游戏电脑,
是不是说跟我‘借’了五千?你换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是不是又跟我‘借’了三千?
你跟同学出去旅游,是不是从我这里拿走了一千?这些钱,你什么时候还?
”林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梗着脖子吼道:“我……我什么时候跟你借钱了!
那不是爸妈给的吗?”“爸妈给的?”我冷笑,“爸妈的钱从哪里来?
是不是从我上交的奖学金和打工钱里来的?”我将所有的票据和自己记的账本摊开在桌子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养育我的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我们就算十万块。
而我为这个家创造的价值,交给你们的钱,是八万七千五百块。
林辉从我这里直接或间接拿走的,一共是九千块。加起来,是九万六千五百块。”我抬起头,
环视着他们三张因为震惊和难堪而扭曲的脸。“也就是说,我还欠你们三千五百块。对吗?
”没有人说话。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好。”我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我的钱包,
将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一千,两千,两千五……还有一些零钱。不够。
我的目光落在我脖子上戴着的一条金项链上。那是我奶奶去世前留给我的,是我在这个家里,
唯一感受过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温暖。我颤抖着手,解下项链,将它和那些钱一起,
放在了桌子上。“这条项链,当初买的时候是三千块,现在金价涨了,只多不少。
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从这一刻起,我林默,不欠你们林家任何东西。”“生我养我之恩,
我还清了。”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
敲碎了我们之间那层虚伪的亲情假象。“林默!你这个畜生!”我爸终于反应过来,
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我告诉你,没门!
只要我一天是你老子,你就得听我的!”“断绝关系?”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
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不,你错了。”“我不是要跟你们断绝关系。
”我拿起桌上那张保送清华的证书,以及我所有的获奖证书,当着他们的面,用打火机点燃。
火苗“呼”的一下窜了起来,舔舐着那些曾经承载着我所有梦想和荣耀的纸张。金色的奖状,
鲜红的印章,在火焰中慢慢卷曲,变黑,化为灰烬。就像我那死去的,
对这个家最后一丝的留恋。“我只是要杀了过去那个,愚蠢地以为自己是你们家人的林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