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祠堂的蒲团上，看着墙上挂着的族谱，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里，
女眷永远只配写在最边缘的位置。儿媳的肚子又大了，这次我特意带她去庙里求了送子观音，
还花大价钱找了老中医调理。可当B超单上那个"女"字刺进我眼睛时，
我当场撕碎了检查单。回家的路上，我故意让怀孕七个月的她提着沉重的香烛供品，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我心里竟涌起一丝快意。当年我连生三个女儿受的罪，总要有人来偿还。
第1章"妈，您别这样......"李静的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节发白。
那碗黑漆漆的中药在桌上冒着热气，味道冲得我鼻腔发痒。"喝。"我把族谱往她面前一推，
"张家三代单传，到你这儿就要断了？"她嘴唇抖得厉害。我盯着她平坦的小腹，
那里又是个赔钱货。B超单就压在族谱下面，粉色的检查单刺得我眼睛疼。
"建国......"她转头看向沙发。我儿子立刻别过脸，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
"妈是为你好，"他声音闷在抱枕里，"调理身体......""听见没？
"我舀起一勺药汁，"当年我喝符水的时候，可没人哄着。"药勺撞在她牙齿上发出脆响。
她突然推开我的手，褐色的药汁泼在我袖口上，烫得我眼皮一跳。"反了你了！
"我抄起鸡毛掸子时，盼娣从里屋冲出来抱住我的腿。小丫头片子浑身发抖，
却死死箍着我不放："奶奶别打妈妈！""滚开！"我一脚踹开她，"赔钱货护着赔钱货！
"李静突然扑过来护住孩子。她眼睛红得吓人，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您再动盼娣试试。
"空气凝固了。建国终于放下手机，我听见他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十年第2章凌晨三点的月光惨白，我蹲在储藏室倒药瓶，维生素片滚进掌心时，
楼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建国！"李静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我见红了......"我贴着门缝往下看。她蜷在楼梯转角处，睡裙下摆洇开暗红。
张建国抓着手机在客厅转圈，拖鞋蹭掉了都没发现。
"妈最烦半夜吵......"他看了眼挂钟，
"等六点诊所开门......"李静突然抓住楼梯扶手站起来，
血顺着她小腿往下流："你女儿要死了！"我捏碎了两片维生素。碎渣扎进掌纹里，有点痒。
三十年前我流产那次，婆婆也是这么说的——半夜嚎丧晦气。"我去叫车。
"张建国终于摸到车钥匙。储藏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张盼娣光脚站在门口，
怀里抱着湿漉漉的布偶兔。"奶奶，"她眼睛亮得吓人，"妹妹在哭。
"我掰开她攥着的兔子，里面掉出个被血浸透的卫生巾。小丫头片子什么时候藏的？
楼下传来撕扯声。李静揪着张建国的领带往门口拖，血脚印一个叠一个。"今天要么离婚，
"她牙齿打颤的声音整栋楼都听得见，"要么给我女儿收尸！"张建国一巴掌甩过去，
李静撞在供桌上。祖宗牌位晃了晃，香灰撒在她染血的睡裙上。我数着心跳下楼，
维生素瓶子在兜里叮当响。"大半夜的......"我伸手去扶李静，
摸到她后背全是冷汗，"先喝药。"李静突然笑了。她抓过供桌上的香炉砸过来，
香灰迷了我的眼。"老毒妇，"她咳出血沫，"你的保胎药是维生素吧？"张建国愣住了。
我揉眼睛的手停在半空，指缝里还沾着青色药粉。"上个月我就换了药，
"李静撑着供桌站起来，血滴在张建国皮鞋上，"你以为就你会调包？
"储藏室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张盼娣拖着我的针线筐出来，彩色线轴滚了一地。
最底下那包堕胎药，包装上的生产日期墨迹还没干透。"盼娣过来！"我伸手拽她，
小丫头低头咬我手腕。和咬她爸一样狠，牙印都是月牙形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李静居然还报了警，这个疯女人。
张建国突然跪下来扯我裤脚："妈你解释清楚......"我甩开他去看窗外。
警灯蓝光里，李静正把盼娣塞进警车。她回头看了一眼，
眼神和我当年抱着死胎冲出张家老宅时一模一样。第3章产房外的塑料椅冰得人发颤。
我搓着掌心的针眼，那是昨晚李静那疯女人用缝衣针扎的。"亲家母你看，
"我指着玻璃窗里的新生儿，"这眉眼像不像建国他姐？
"李静她妈手里的保温杯咣当掉地上。热水溅到我脚背上，烫得我一哆嗦。"王秀兰你疯了？
"她嘴唇抖得像触电，"大丫头生下来三天就......""就送人了嘛。
"我凑近育婴室的玻璃，呵出的白雾糊在玻璃上，"这丫头命硬，像她姑。
"病房门突然撞在墙上。李静撑着输液架站在门口，病号服前襟湿了两大片。
奶水渗过布料的气味让我想起三十年前自己胀痛的胸口。"妈......"张建国想扶她。
李静抄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就砸。杯子擦着我耳朵飞过去，在走廊墙上炸成碎片。"老畜生！
"她喉咙里滚出呜咽，"当年你把亲闺女扔雪地里......"我抬手要扇她，
输液管却突然缠住我手腕。李静拽着那截塑料管越收越紧，我手背上的针眼开始渗血。
"松手！"我掰她手指，"作死的赔钱货！"张建国突然从背后抱住李静。
她挣扎时乳汁甩出来，溅在他名牌西装上，像发霉的酸奶。
"妈您少说两句......"他声音虚得像屁，
"静静刚生完......""生个丫头片子还有功了？"我扯开输液管，
塑料头弹在李静锁骨上，立刻肿起一道红痕。李静她妈突然冲过来揪我头发。
这老贱人手劲真大，我头皮火辣辣的疼。
"当年要不是你调包堕胎药......"她指甲抠进我头皮，"我闺女能早产？
"走廊尽头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张盼娣抱着个奶瓶跑过来，小辫子都跑散了。
"奶奶别打妈妈！"她突然把奶瓶往我身上挤。温热的奶水顺着领口流进后背，
黏得像蜘蛛网。我扬手要打，小丫头却灵活地钻到病床底下。李静突然笑起来，
笑得输液架都在晃。"报应......"她咳出一口血痰，
"你亲手害死的孙女......"张建国突然跪下了。
个没出息的抓着我的裤脚哭："妈您当年真把大姐......"育婴室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有个护士冲出来喊："37床家属！孩子吐奶窒息了！"李静像被雷劈了似的僵住。
她推开张建国就往育婴室冲，输液架哐啷啷倒下来，砸在我脚趾上。我弯腰揉脚时，
看见病床底下有双亮晶晶的眼睛。张盼娣捏着个打火机，正烧我掉在地上的头发。焦糊味里，
小丫头对我做了个鬼脸。"妹妹不会死的。"她声音甜得像毒苹果，
"妈妈给妹妹戴了长命锁。"我后背突然发冷。那个银锁是我上周扔进垃圾桶的，
锁背面刻着建国他姐的名字。第4章酒店水晶灯晃得人眼疼。我扯了扯建国新买的领带，
金利来的标签还挂在后领上。"妈您坐主桌。"建国弯腰给我倒茶，
西装袖口蹭到酱汁都没发现。李静抱着小丫头坐在对面，那孩子裹着件粉裙子，
活像只褪了毛的兔子。长命锁在她胸口晃来晃去，银光刺得我太阳穴直跳。
"咱们建国可是部门最年轻的经理。"我夹了块海参放他碗里，
"可惜啊......"筷子故意在"惜"字上顿了顿。满桌亲戚都停下咀嚼，
李静她二姨的假牙还挂在嘴边。"可惜什么？"三叔公配合地接茬。
我摸着建国的西装袖口："这么好的料子，以后没人继承喽。"玻璃杯突然翻倒。
橙汁泼在建国的裤子上，洇开一片黄渍。张盼娣缩回手的动作快得像闪电。"对不起爸爸。
"她声音甜得发腻，"我手滑。"李静抽纸巾时，她手机从包里滑出来半截。亮着的屏幕上，
"离婚律师"四个字明晃晃的。"小孩子毛手毛脚。"我舀了碗鸡汤转过去，"静静多喝点，
下奶。"汤勺在碗边磕出脆响。我余光瞥见李静在桌下掐自己大腿，指甲都陷进肉里了。
宴席散得早。建国喝得满脸通红，在电梯里就解了领带。李静抱着孩子走前面，
婴儿襁褓里掉出张名片，我踩住时感觉纸片边缘硌脚。到家已经九点半。厨房飘来中药味，
李静在灶台前搅汤锅，手机亮着放在料理台上。"给建国煮醒酒汤？"我拉开冰箱门，
故意碰到酱油瓶。她头都没回："放了葛花，解酒快。"我抓起盐罐掂了掂。
海盐颗粒从指缝漏下去，在汤锅里发出细碎的炸裂声。"多加点盐。"我凑近她耳边，
"男人流汗多，缺钠。"李静突然关火。汤勺往瓷碗里一扣，溅起的汤汁烫红我手背。"妈。
"她眼睛黑得吓人，"您先尝尝咸淡？"玄关传来钥匙声。建国踉跄着进来，领带歪在一边。
他抓起汤碗就灌，喉结滚动的声音像下水道反水。"好喝吗？"我笑着问。他表情突然扭曲，
捂着喉咙干呕。汤碗摔在大理石地面上，碎片蹦到李静拖鞋上。
"怎么这么咸......"建国咳得满脸通红。李静抱起在沙发上睡着的盼娣，
小丫头迷糊中搂住她脖子。婴儿房的门锁咔哒一响，我听见反锁的声音。"你故意的？
"建国扯开领口瞪我。我捡着地上的碎瓷片，有块锋利的扎进拇指。血珠滚下来，
在白色瓷砖上格外鲜艳。"当年你姐要是活着......"我舔掉血渍，
"现在该有孩子上学了。"建国的酒突然醒了。他眼睛瞪得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西装裤腿在发抖。主卧门缝下透出的光突然灭了。李静的脚步声很轻，
但婴儿监控器的绿灯还亮着。我知道她肯定没睡，正竖着耳朵听我们母子吵架。
就像三十年前的我，缩在柴房听婆婆和公公商量要不要把"那个赔钱货"扔后山。
第5章祠堂的供果又被动了。苹果上的牙印小小的，像被老鼠啃过。我蹲下来看供桌底下，
几粒猫毛粘在香灰里。"盼娣！"没人应。二楼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踮脚上楼，
木楼梯吱呀响了一声。小丫头的房门虚掩着。我从门缝看见她踮脚够衣柜顶上的铁盒，
动作笨拙得像只偷油的小老鼠。"藏什么呢？"我推开门。铁盒咣当掉地上。
几颗干瘪的桂圆滚出来，还有半块发霉的月饼。盼娣把东西往身后藏，手指头抖得厉害。
"奶奶我错了......"她眼睛湿漉漉的，"猫咪饿......"我扬起巴掌，
突然看见她口袋里露出半截药板。铝箔包装的反光刺得我眯起眼。"拿出来。"她往后缩，
后背抵着床沿。我扯过她胳膊，维生素片从她指缝里漏出来，撒了一地。"我的降压药呢？
"我掐她手腕。盼娣突然不抖了。她抬头看我，眼神干净得像玻璃珠："奶奶教我的呀。
"我后背一凉。上周我换李静的中药，这小丫头就蹲在厨房门口玩娃娃。"药不能乱吃。
"她掰着手指头数，"奶奶说的。"我拽着她往楼下拖。她也不哭，光脚蹭过楼梯时，
脚踝上还有上次我掐的淤青。厨房飘来中药味。李静在灶台前搅汤锅，
听见动静头都没回："妈，建国晚上有应酬。""你闺女偷我药！"我把盼娣往前一推。
李静关火转身，汤勺还在滴着褐色药汁。她看了看地上的维生素片，突然笑出声。
"学得挺快。"她摸摸盼娣的头，"去给妹妹换尿布。"小丫头窜得比猫还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