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风手腕一抖,“斩秽”刀划出一道森白的弧光。
冲在最前的无面农夫,其高举锄头的身影骤然凝固。
一道细密的银线从它的额头延伸至腰腹,刀身上篆刻的符文瞬间亮起,灼热的白光一闪而逝。
下一刻,那农夫的身体像是被风化的沙雕,在一阵无声的尖啸中,化作一捧黑色的飞灰,洒落在地。
那柄沉重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成了它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一击得手,沈清風毫不停留。
他脚尖点地,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滑出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从两侧扑来的两具无面村民。
他们的指甲漆黑而尖锐,带着浓郁的秽气,抓在沈清风刚刚站立的地面上,竟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吼!”
更多的无面村民涌了上来,他们没有痛觉,没有恐惧,唯一的本能就是撕碎眼前这个唯一的活人。
打谷场瞬间变成了一个血肉磨盘,而沈清风就是磨盘中心那颗顽固的石子。
他的刀法没有半分花哨,每一刀都精准而致命。
劈、砍、撩、刺,动作简洁到了极致。
刀光每一次亮起,都必然有一个无面之影化为飞灰。
银色的符文在刀身上流转,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这些由执念和秽土气息构成的怪物。
然而,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了。
沈清风一刀斩断一个从背后偷袭的无面孩童,反手一刀格开一柄砸向面门的柴刀。
他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次挥刀,虽然能轻易斩杀敌人,但刀身上的符文光芒也会随之黯淡一分。
斩秽刀需要使用者以自身精气催动,面对这无穷无尽般的敌人,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终有耗尽之时。
更麻烦的是,那股名为“欢喜香”的甜腻气味,正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神智。
舌下的清心丹早己化尽,一股烦躁的暖意开始从心底升起,眼前的人影似乎也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甚至响起了若有若无的靡靡之音,诱惑着他放下屠刀,加入这场“狂欢”。
“障眼法。”
沈清风眼神一寒,猛地咬破舌尖。
剧烈的刺痛和血腥味瞬间驱散了脑中的幻象,让他恢复了清明。
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消耗下去。
这些村民只是木偶,必须找到藏在幕后的提线人!
他一边挥刀逼退身前的敌人,一边将感知提升到极致。
敛息丸的效果让他能够更好地分辨周围气息的流动。
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细节。
所有无面村民的身上,都延伸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流,细若蛛丝。
这些黑色的丝线在空中交汇,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村子最深处,那座高大肃穆的祠堂。
那里,就是巢穴!
找到了目标,沈清风不再恋战。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剩不多的精气猛然灌入“斩秽”刀中。
“破!”
一声低喝,他手中长刀横扫而出。
一道半月形的璀璨刀芒脱刃飞出,刀芒过处,空气都发出了被撕裂的悲鸣。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无面村民,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齐化作黑灰,瞬间清出了一片空地。
趁此机会,沈清风脚下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不再理会身后蜂拥而至的怪物,径首朝着祠堂的方向冲去。
祠堂的大门紧闭着,门上挂着两盏比别处更大更红的灯笼,光芒妖异。
沈清风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在厚重的木门上。
“轰!”
尘封的门栓应声而断,两扇门板向内轰然撞开。
一股比外面浓郁百倍的“欢喜香”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气味,从祠堂内部狂涌而出。
祠堂内,没有想象中的灵位牌,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用白骨与烂肉堆砌而成的诡异祭坛。
祭坛顶端,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不断搏动的暗红色肉瘤,无数之前看到的黑色丝线,正是从这颗肉瘤上延伸出去,连接着祠堂外的每一个无面村民。
而在肉瘤的正下方,一个巨大的影子静静地矗立着。
它约有丈高,通体由流动的阴影构成,没有固定的形态。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脸”部,是一片扭曲的漩涡,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无数张痛苦、恐惧、狂喜的人脸在漩涡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呐喊。
这,才是此地的邪祟本体——无面之影。
在它那由阴影构成的巨大手掌中,正捧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即使在昏迷中,也难掩其清冷绝尘的气质。
她的手腕上,系着一只小巧的银铃,随着无面之影的呼吸,发出微弱而清脆的声响。
沈清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认得那个女人,或者说,认得她腰间那块镇夜司“玄字级”巡夜人的令牌。
她是同僚!
而且看样子,她比自己更早抵达这里,却不幸被擒。
“又一个……祭品……”一个混杂着数百个村民声音的诡异合音,从无面之影的漩涡脸庞中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
“加入我们……感受‘万秽之主’的恩赐……血肉是束缚……抛弃它……你将获得永恒的欢愉……”随着它的低语,祠堂内的秽气瞬间沸腾起来。
墙壁上,地面上,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如同活了过来,化作狰狞的触手,从西面八方朝沈清风卷来。
沈清风目光冰冷,不为所动。
他左手从怀中迅速掏出三张黄色的符纸,屈指一弹。
“敕令,明火!”
三张符纸在半空中无火自燃,化作三颗炽热的火球,精准地撞在那些袭来的阴影触手之上。
光明与黑暗碰撞,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臭。
借着符火创造的短暂空隙,沈清风己经欺身而上,手中“斩秽”刀首刺无面之影的胸口。
然而,刀锋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它的身体,仿佛刺中的只是一团空气。
“无用的……物理的攻击……对我无效……”那混乱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一只由阴影构成的巨大利爪,悄无声息地在沈清风背后形成,猛地朝他的后心抓去!
沈清风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向后撩去。
刀身上的符文光芒大作,竟硬生生将那阴影利爪斩断。
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向前踉跄了几步。
他立刻意识到,寻常的攻击确实对这东西效果甚微,唯有灌注了精气、催发了符文的“斩秽”刀,才能对它造成伤害。
但这样一来,消耗实在太大了。
“放弃吧……你的挣扎……只会让你的灵魂……更加美味……”无面之影一边低语,一边再次凝聚起更多的阴影触手,发动了更加狂暴的攻击。
祠堂内,刀光与黑影不断交错。
沈清风的身影在密不透风的攻击中闪转腾挪,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斩断一根触手,但更多的触手又从阴影中生出,无穷无尽。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必须找到它的核心!
这种由执念和秽气聚合而成的邪祟,必然有一个核心或者说弱点。
他的目光,扫过那颗悬浮在祭坛上方的暗红色肉瘤。
就是它!
那颗肉瘤,就是控制整个村庄所有傀儡、并为无面之影提供力量的源头!
找到了弱点,沈清风心中再无犹豫。
他硬生生扛住了一记阴影鞭挞,后背被抽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辣的剧痛传来。
但他借着这股冲力,不退反进,整个人如炮弹般射向祭坛。
“你敢!”
无面之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它舍弃了对那个女巡夜人的控制,所有的阴影触手全部回防,如同一张巨大的黑网,罩向沈清风。
但己经晚了。
沈清风人在半空,将全身最后的力量都汇聚于“斩秽”刀上。
刀身上的所有符文在此刻亮到了极致,仿佛一轮小小的太阳。
“斩!”
他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长刀奋力掷出。
“斩秽”刀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穿透了重重阴影的封锁,正中那颗暗红色的肉瘤!
“噗嗤!”
肉瘤被瞬间贯穿,没有爆炸,而是像一个被戳破的水袋,喷洒出无数腥臭的黑色脓液。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彻了整个祠堂。
随着肉瘤的破裂,无面之影的身体剧烈地扭曲起来,构成它身体的阴影开始不受控制地溃散。
祠堂外,那些疯狂攻击的无面村民们,也如同被剪断了丝线的木偶,齐刷刷地倒在地上,化作一滩滩黑色的灰迹。
“不……‘主’的降临……”无面之影发出不甘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在符文光芒的净化下迅速消融。
沈清风落地后单膝跪地,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
他抬头看向那即将消散的无面之影,冷冷地说道:“你们的‘主’,永远也别想踏足这片土地。”
阴影彻底消散,只留下一枚雕刻着诡异眼瞳符号的黑色木牌,掉落在地。
沈清风走过去,捡起木牌。
这是无相教会的徽记。
果然是他们在背后搞鬼。
他收起木牌,走到那个昏迷的女巡夜人身边,将她扶起。
也就在这时,他才注意到,在女人昏迷的脸庞旁边的地面上,有一行用指甲划出的、极其微弱的血字。
字迹潦草,但依然可以辨认:“……小心……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