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千万里之外,天衍宗所在的位置,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没有嶙峋的山峰,只有一望无际的、仿佛被流星雨反复犁过般的旷野。
巨大的环形石阵矗立其间,其上刻满玄奥的符文,接引着九天星辉。
空气中弥漫的不是凌厉的剑气,而是一种近乎凝滞的、精密计算般的宁静。
天衍宗深处,一座孤悬于断崖之上的观星台。
一名青年独自立于台心,身披绣着周天星斗的深蓝法袍,长发以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墨发垂落额前,更添几分疏离。
此人正是谢无争。
他面前并无棋盘,唯有空中悬浮着数百枚光点,明灭闪烁,似星河流转。
它们并非静止,而是遵循着某种极其复杂的轨道,运行、碰撞、衍生、湮灭。
棋局-一他在推演天机。
谢无争双眸微阖,指尖偶尔凌空轻点。
每一次落下,便有一枚光点轨迹骤变,引发一连串连锁反应,使得整个光点群组成的。
图案愈发繁复精密。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长时间的推演极其耗费心神,但神情却依旧平静淡漠,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过是他局中之子。
极品雷灵根赋予他的,并非仅有狂暴的毁灭之力,更有驾驭这份力量所需的、洞悉万物轨迹的极致算力与心神。
骤然,他指尖凝住。
光点星河中,一枚原本运行平稳的主星(代表万剑宗方向)周遭,毫无征兆地衍生出数缕极淡、却纠缠不休的黑气(魔气征兆)。
几乎同时,另一枚代表妙音阁的辅星轻轻震颤,发出一声常人无法听闻的、微弱的清音,那清音竟巧妙地荡开了一丝黑气,虽未彻底驱散,却使其运行轨迹产生细微的偏转。
变数,谢无声睁开眼,眼底似乎有细微的电光一闪而过,。
他低语一声,声音清冷,如同山涧冷泉。
他袖袍一挥,空中繁复的光点星河,瞬间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看来这次天穹会武,倒不会如往届那般无趣了。”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并非喜悦,而是一种发现有趣难题般的兴味。
此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台下传来。
“小无争啊,又窥探天机了?
小心遭反噬,折寿哦。”
一个看起来三十上下、道袍穿得松松垮垮的男子歪靠在石阶上,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正是他的师兄,姬允。
谢无争甚至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师兄若是将醉卧听雨的时间分一半在修行上,师尊也不会每次见你都头痛。”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姬允浑不在意地灌了口酒,眯着眼看向台上,“看你这样子,是算到些什么了?
这次会武有热闹。
“星轨紊乱,劫气暗生。
此次会武,恐生变故。”
谢无争言简意赅。
“哦?”
姬允挑了挑眉,放下酒葫芦,“那你可得多算算,别让我们天衍宗丢了面子。
清虚子师叔可是很看重你,这次让你带队的机会。”
“面子是靠自己挣的,而非算出来的。”
谢无争转身,走下观星台,“况且,若真有变故,岂非是验证所学之时?”
他走过姬允身边,脚步未停。
“验证所学?
你是想去把那潭水搅得更浑吧?”
姬允在他身后笑道,眼神却清明了几分,“小心些,玩火易自焚,窥天.亦然。”
谢无争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应,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往主殿的石径上。
姬允摇头晃脑地又喝了一口酒,望着谢无争离去的方向,低声嘟囔:“极品雷灵根,既是天赐之礼,亦是天降之罚。
这小子,心思比星轨还难测。”
天衍宗主殿衍天殿内,不似万剑宗擎天殿那般剑气凛然,反而空旷寂静,唯有殿顶一幅巨大的、不断缓缓变幻的星辰图在幽幽发光。
宗主清虚子并未多言,只是将一枚星光缭绕的令牌递给谢无争。
“无争,此次由你带队。
天穹会武,扬名次之,观摩、推演、应变为首要。”
清虚子声音缥缈,如同自星空中传来,“尤其.留意变数。
天机,己开始混淆了。”
“弟子明白。”
谢无争接过令牌,神色平静。
他早己从星轨中看到了那缕“变数”。
离开衍天殿,他并未立刻准备行装,而是再次登上一处矮崖,远眺坠星原尽头那连接天地的巨大石阵。
风拂起他的衣角和发丝。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细若游丝、却凝练到极致的紫色电光一闪而逝,发出极轻微的噼啪声,周遭的空气都为之微微震颤。
毁灭与新生,秩序与变数。
他轻轻握拢手指,电光湮灭。
“天穹会武.”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淡漠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真正的、名为“期待”的波澜。
“但愿你们,莫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