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村被群山裹在怀里，唯一的出路正对着棵千年古槐，树身粗得要三个壮汉合抱，皲裂的树皮上缠着圈褪色红绳，绳结被雨水泡得发朽，风一吹就簌簌掉渣。
清晨天刚亮，卖豆腐的老王挑着担子路过，脚步放得极轻，头压得快贴到胸口，连眼角都不敢往槐树上瞟。
刚走过去没两步，就听见树后传来拐杖敲地的声响——是村里的陈老太，正眯着眼瞅那槐树，嘴里念念有词。
“又绕着走呐？”
陈老太朝老王喊了声，声音裹在雨雾里，闷闷的。
老王赶紧应着“是是”，脚步更快了：“您老也别在这儿多待，这雨下得邪乎。”
“邪乎啥？”
陈老太往槐树根处啐了口，“这树底下压着东西呢，几百年了，能不邪乎？”
这话刚好被来河边洗衣的槐烟听见。
她攥着木盆站在不远处，粗布衣裳早被雨丝打湿，贴在肩上，遮住了那块淡粉色的梅花胎记。
“陈婆婆，您说这树底下压着啥？”
槐烟忍不住问。
陈老太回头看见她，眼神软了些，却还是摆着手：“小孩子家别问这个。
你奶奶没跟你说？
这槐是‘锁龙’的，当年老祖宗栽它，就是为了压着底下的‘东西’，免得它出来祸害人。”
“是……蛇吗？”
槐烟小声问。
这话一出，陈老太脸色骤变，赶紧捂住她的嘴：“可不敢瞎提！
村里谁不知道，提那东西要招祸的！”
她指了指村西头那片青瓦高墙，“也就风家有这本事，当年风老爷子他爹，还亲手镇过那玩意儿呢，要不咱村哪能太平到现在？”
说话间，又有几个村民路过，听见“风家”二字，都下意识往西边望了望，脚步愈发急促。
雨还在下，古槐的影子投在泥水里，像一条蜷着的巨蟒，静静趴在锁龙村的入口，守着没人敢说透的秘密。
雨丝密了些，打在槐树叶上沙沙响，倒像是有东西在叶缝里爬。
陈老太拉着槐烟往河边走，枯瘦的手攥得她手腕发紧：“你爹娘走得早，你奶奶把你拉扯大不容易，往后少往这槐树跟前凑，更别问‘蛇’的事，听见没？”
槐烟点头，目光却忍不住飘回古槐——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裂的口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撞过，裂口深处隐约泛着点暗绿，混在潮湿的树皮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发什么呆？”
陈老太推了她一把，“赶紧洗衣裳回去，你奶奶该等急了。”
槐烟收回目光，蹲在河边搓衣裳。
河水凉得刺骨，刚泡下去就冻得她指尖发麻。
洗着洗着，水面突然晃了一下，不是风吹的，倒像是有东西在水下蹭过她的裤脚。
她心里一紧，猛地往水里看——河底的沙子看得清清楚楚，哪有什么东西？
可裤脚确实湿了一片，还沾着点滑腻的青苔。
“别自己吓自己。”
槐烟拍了拍胸口，刚要继续搓衣裳，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村里的猎户沈山，背着弓箭，手里拎着只野兔，路过河边时朝她点了点头。
“沈大哥，你这是刚打猎回来？”
槐烟问。
沈山“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古槐，眉头皱了皱：“这么早来洗衣裳？
离那树远点，最近夜里总听见树底下有动静。”
槐烟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动静？”
“说不好，像风声，又像……”沈山顿了顿，没往下说，只递过来一小包药粉，“这是驱蛇的，你揣着，山里最近蛇多。”
槐烟接过药粉，指尖碰到沈山的手，冰凉冰凉的，像是刚从雪地里回来。
她想问“你是不是也见过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村里没人愿意提“蛇”，提了就像触了霉头。
沈山没多留，背着弓箭往村西走。
槐烟看着他的背影，首到他走到风家那片青瓦高墙前，才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往古槐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眼神沉沉的，像是在提防什么，又像是在等什么。
雨还在下，槐烟搓完衣裳，拎着木盆往家走。
路过古槐时，她特意加快了脚步，却还是听见树里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她不敢回头，只攥紧了兜里的驱蛇药粉，快步穿过村口，往奶奶家的方向走去——她没看见，古槐树干的裂口处，正缓缓渗出一滴暗绿色的汁液，滴在地上，瞬间就被雨水冲散，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