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剥离了绝大部分神力与记忆的“神念”，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轻飘飘地坠入了Tear-734的世界壁垒。没有惊动任何规则，没有引发任何异象，甚至比一片落叶融入泥土还要悄无声息。
再次“睁开眼”时，触感是先于视觉传来的。
硬。硌人。还有点凉。
我撑着手臂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条狭窄、昏暗的小巷尽头，身下是粗糙不平的碎石路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潮湿的霉味、远处飘来的食物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汽车尾气？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是一件料子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灰色布衣，款式陌生，绝非顾衍宅邸里那些触感柔软的高级货。手脚看起来倒是年轻，皮肤状态也还行，就是这具身体传来一种清晰的、属于“凡俗”的虚弱感和……饥饿感。
饥饿？
这种感觉陌生得让我愣了一下。作为“源”，能量补充从来都是意念一动、规则自足的事情。现在，这具身体的胃部却传来清晰而持续的收缩感，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迫切。
麻烦。
我尝试调动一丝力量，哪怕只是凝聚一点最基本的能量粒子来安抚这具躯壳。意念转动，体内却空空如也。那缕随我入局的“神念”沉寂在灵魂最深处，如同被上了重重枷锁，仅能维持我最基本的存在不灭，却无法调用分毫。
真就……从头开始？
我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站起身，拍了拍沾上灰尘的衣摆，动作有些生疏。这具身体的平衡感也需要重新适应。
走出小巷，喧嚣声浪扑面而来。
车水马龙的道路，高耸入云的建筑虽然比不上顾衍那些豪宅的气派，但也算密集，熙熙攘攘的人群穿着各色衣物，行色匆匆。巨大的光屏悬挂在楼宇之间，播放着动态的影像和文字，似乎是某种……广告？
这就是当前时代人类城市的样貌？比我在顾衍提供的资料里看到的要……更具象，也更嘈杂。各种声音、气味、色彩混杂在一起，冲击着这具尚未完全适应的感官。
当务之急，是解决“饥饿”问题。
我循着空气中最浓郁的食物香气，走到一个临街的小铺面前。玻璃橱窗里挂着油光锃亮的禽类，似乎是叫……“烤鸭”？旁边还有冒着热气的蒸笼，里面是白胖的包子。
香气更浓了，胃部的抽搐感也愈发明显。
我站在店门口，看着里面忙碌的店主和正在交易的顾客。他们用一种扁平的、带有特定花纹的纸片或小块金属，换取了食物。
货币。等价交换物。
懂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
我摸了摸身上这件粗布衣服的口袋。空空如也。连一个能用来交换的“纸片”或“金属”都没有。
这就有点难办了。
以我目前的状态，无法凭空造物，也无法扭曲规则直接获取。难道要像那些街头蜷缩着、面前放着破碗的人一样，等待“施舍”？
念头刚起，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属于“造物主”的矜持或者说残留的傲慢便让我否决了这个选项。
不能乞讨。
那……就只能“交换”了。
我用什么交换？
目光扫过街道。一个穿着制服、拿着某种黑色器械后来知道是扫码枪催促路人不要堵塞通道的男人；几个坐在路边露天座椅上，对着一个发光的薄板手机？时而大笑时而皱眉的年轻人；还有那些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信息。规则。知识。
这些对我而言，曾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但现在，似乎成了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资本”。
只是，该如何让这些凡人相信，并且愿意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付出一只烤鸭或者几个包子的代价？
我正思索着，一个穿着花哨外套、头发染成亮黄色的年轻男人，骂骂咧咧地从旁边一家店铺里走出来，手里攥着一个同样亮闪闪的、巴掌大的方形设备手机，对着它低吼：“……又卡死了！这破玩意儿！关键时候掉链子，我任务还没交呢！”
他烦躁地试图重启设备，屏幕却依旧暗淡，只有几个错误提示的图标顽固地亮着。
我目光落在那设备上。
在我的感知里尽管神力被封，但基础的、对规则和能量流动的敏锐直觉还在，那设备内部几条细微的能量流转路径出现了短暂的“淤塞”和“逻辑死循环”。就像血管里出现了几个微小的血栓，或者一段代码里多了几个无法跳出的循环语句。
很简单的问题。
我走到那黄毛年轻人面前。
他正低头鼓捣设备，没注意到我。
“你的‘信息接收器’，”我开口，用了尽量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词汇，“内部能量流转在第三、第七节点存在淤塞，核心逻辑库有一个未处理的异常递归调用。”
黄毛年轻人猛地抬头，一脸“你谁啊？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啥？啥节点？啥调用？你修手机的？”
“我可以让它恢复流畅。”我平静地看着他，指了指他手里依旧黑屏的设备，“代价是，那只烤鸭。”
我指向旁边那家烤鸭店橱窗里挂着的最肥硕的一只。
黄毛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自己黑屏的手机，脸上写满了怀疑和“这怕不是个骗子”的警惕。“你？就你？穿成这样？你知道我这手机多贵吗？”
黄毛年轻人那句“穿成这样”的质疑，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这具凡人躯壳那点残存的自尊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灰扑扑、料子粗糙的布衣，确实与周围光鲜亮丽的行人格格不入。
“衣着与能力无关。”我试图解释，但看到他脸上那愈发浓重的“不信”和“你赶紧走”的表情，便知道言语苍白。
他不再理我，继续低头暴躁地拍打着那黑屏的设备，嘴里嘟囔着“倒霉”、“垃圾玩意儿”之类的词。
看来，第一次“知识变现”尝试，失败。
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提醒着我这具身体的脆弱。我离开那家烤鸭店门口，沿着喧嚣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形形色色的店铺和摊贩，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在这个凡人规则下获取食物的其他途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