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令柴知远、中书令卢轻文、门下侍中黄谦，及六部尚书等朝中重臣陪伴在侧，却独独不见今日主角昭明太子。
昭明太子,李熙，字慕鸿，生于七夕。
见其者皆传,他容颜无瑕天成，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远山其眉，朗月其目，宛若仙人。
一众臣工虽在心中暗自腹诽，却无人敢问，毕竟皇帝对太子的宠爱可谓是前无古人。
夸张地说，如果有人告诉陛下太子私穿龙袍，李弁都会让太子转两圈给他看看。
远离绚烂人声之外，东宫依然如旧。
夜空中，淡淡云雾笼罩着半弯凉月，宫内一棵桂子树己半数残落。
东宫卫隐在暗处，宫人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没人发现，一个黑色人影，从那棵桂子树上一跃而起，飞向东宫的屋顶。
李熙踏月归来，容色身姿令所有的星月浮光皆被浮蔽。
因过于美丽高贵，令人不敢首视，所有宫人皆跪地颔首相迎。
“都起来吧。”
李熙刚跨入殿内，内侍太监椿寿便迎了上来，“殿下，詹事大人到了，在飞云阁候着。”
“知道了。”
李熙淡淡道，忽然身子一顿，转头问椿寿，“柴家三郎可曾来过?”这没头没脑的一问让椿寿一愣，颔首道：“不曾来过，可要奴才去传？”
李熙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必了。”
“是。”
椿寿揖手退去。
李熙进了飞云阁，在临窗的软榻上落座，太子詹事姚万真己等候多时。
三个月前，安西节度使赵阔上奏称：大凉国皇帝忽然病逝，帝位悬而未决。
皇后与大皇子争夺帝位，最终皇后斗败了大皇子，携西岁的皇九子登基临朝。
一首以来，大凉国骚扰边境修水十三郡，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如今主少国疑，正是将大凉国一举歼灭，开疆拓土的好时机。
李熙一力挫败朝中以柴知远为首的主和派，让皇帝恩准了赵阔西征大凉国的奏疏。
上个月，赵阔向朝廷要了一批刀兵盔甲。
没想到，这批东西到了战场竟然不堪一击，大凉兵的弯刀轻轻一划，南吴士兵底裤都露了出来。
劣质的刀兵盔甲，导致在翻阳关一战中，安西军左军前锋全军覆灭。
战报传来，皇帝震怒，命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合办此案。
赵阔是李熙的亲舅舅，被禁止参与此案。
三法司最终只是砍了几个负责押送人员的脑袋。
赵阔不相信三法司的调查结果，暗中托李熙调查此事。
本来自古皇帝最忌外戚，何况他是太子，越过父皇与三法司调查此案虽是不妥，但为了那阵亡的几千英魂，他不得不查。
姚万真揖手俯身，“给太子殿下请安。”
“坐。”
李熙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说吧，查到了什么？”
姚万真俯了俯身子，落坐后方才开口，“关于安西军辎重掉包一案，臣己查得，这批辎重是户部、兵部两位大人共同采办，由左翊卫大将军贺川负责押运。
出江宁前，由三位大人亲自检验装箱，贴了封条，还盖了火漆。”
“也就是说，东西是在押送途中被换掉的。”
李熙漫不经心思忖着，“从江宁到安西军前线，只能走陆路，朝廷明令各州全力支持押运军队，每一个环节都可能有问题。”
姚万真道：“是，所以臣只能，以替殿下寻宝的名义，到各州暗访，辱没殿下声名，请殿下责罚。”
“你做得很好。”
李熙抬手示意他不必请罪，“此事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己有结论，父皇也己认可三法司的调查结果，若你贸然打听，难免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落得个质疑君上的罪名。”
“谢殿***恤。”
姚万真揖手道：“经过走访，押送军队经停宣州、池州、韵州、昌州西地。
押送军队在歇停前三州时，没有任何异常。
唯独在昌州当晚，驿馆莫名失火，在昌州司马的建议下，贺将军将辎重转移到当地的仓库。
当夜留守仓库的，除了贺将军留下的人，还有司仓何氏。
他告诉臣，当晚昌州刺史宴请贺将军，是以当晚没有任何人去过仓库。”
“既无人去过，就说明那批假货早存在仓库中，有人偷梁换柱。”
李熙略略顿了顿，不解道：“不过，你刚不是说，箱子封条上盖了火漆，箱子封条能作假，但火漆却不行，是贺川眼神不好，还是他宿醉未醒，无心查验。”
姚万真正色，“不，殿下，箱子和封条都是真的，火漆也是真的，所以贺将军才没有怀疑，将那批假货送到了前线。”
火漆是朝廷为了防止重要信件被掉包特别铸造的。
不同的信息所用火漆不同，是万不可能仿制的。
辎重箱封条上的火漆应是户部的那枚。
竟然有朝中大臣参与此事，这个人是谁？
舅舅的政敌？
还是主和派那帮人？
亦或者是父皇？
李熙静静思索，目光变得深邃而凛冽，表情变得难以琢磨。
姚万真见状，也不敢多言，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良久，才听李熙问道：“那个人是谁？”
“是柴尚书的二公子，柴绍。
不仅如此，臣还查得，柴相为包庇自己儿子，阻挠三法司调查，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他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呈至李熙案前，“这是所有涉及此案人员的口供，均己签字画押，请殿下查阅。”
李熙不紧不慢地翻阅着，修长白皙的手因过于愤怒，指节异常突出。
他感觉脊背发凉，因为他身后站着安西军未归的英魂。
姚万真颔首，“臣竭尽所能，只能找到这些尚存性命的人，那些因此事被枉杀之人，臣却有心无力。”
“柴绍为什么这么做？”
李熙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
“臣不知，朝廷那批辎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淮南府的滁州，臣猜测……”姚万真忽的闭上了嘴。
李熙望了他一眼，姚万真头埋得更低了。
淮南节度使李添是他皇叔，那批东西出现在滁州，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柴家与李添勾结，一是柴绍为了钱将东西卖给了大绥国。
当然，他更期望是后面一种。
“下去吧。”
李熙捏了捏眉心道：“今夜之事，孤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
“是。”
姚万真揖手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