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指尖触到的青石板冰凉刺骨,上面密布着茸茸的青苔,像一层溃烂的皮肤,包裹着下面永恒的沉寂。
石板严丝合缝地盖住了井口,也盖住了一整个在我记忆深处汩汩流淌的、清凉的世界。
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东南角的老桂树蓊郁得有些蛮横,将半边天都遮暗了。
西墙根那盘石磨,像一头被岁月催眠的巨兽,沉甸甸地卧在那里,磨眼里也塞满了泥土,竟长出了几茎瘦弱的、不知名的野草。
一切似乎都还在,一切又都死了。
空气里只有一种停滞的、朽坏的安静,连风路过这里,都变得蹑手蹑脚,生怕惊扰了这偌大的、露天的坟茔。
母亲推开堂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探出身来。
她看见我蹲在井边,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复杂的、难以捕捉的神情,像是宽慰,又像是更深沉的悲戚。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回来了?
灶上煨着水,去洗把脸吧。
"我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我的魂,仿佛被那口死井给魇住了。
这井,它不该是这样的。
在我的记忆里,它是活的,是这院子的心脏,是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的乳母。
它的脉搏,便是那辘轳转动时单调而悠长的"吱扭"声,是木桶撞击水面那一声空洞而清越的回响。
那声音,是我童年每一个清晨的序曲。
天还蒙蒙亮,青灰色的天光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父亲便披着夹袄,叼着旱烟袋,走到井边。
他吐一口唾沫在掌心,搓一搓,握住那被磨得油光水滑的辘轳把,开始一圈一圈地摇。
绳索吱吱呀呀地***着,沉下去,又带着满身的湿气和一桶晃荡的、碎银子般的水光,沉甸甸地升上来。
父亲并不急于将水倒进一旁的水桶,总是先俯下身,将木桶稍稍倾斜,让一股清流"哗"地一声泻入旁边一只专供饮用的黑陶罐里。
那时,我常常赤着脚跑出来,趴在井沿那冰凉光滑的青石上,将小脸凑到陶罐边。
一股带着大地深处气息的、清冽的甜香便扑鼻而来。
我迫不及待地掬起一捧,猛喝一口,那水滑过喉咙,像一道冰线直坠入腹中,刹那间便将一夜的混沌与燥热涤荡得干干净净。
井水是活的,它有脾气,有韵律。
夏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