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那张“满分状元”的红纸前，上面的墨迹还没干透。二十年没见的亲妈，

正指着我的鼻子，把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她说：“你这种有病的基因，

拿奖学金不是污染是什么？”01高考出分那天，我们栖霞村比过年还热闹。村长扯着嗓子，

把我和我哥景澈的名字吼得全村都能听见，说我们是栖霞村飞出去的金凤凰。

那张写着“满分状元”的红纸，就贴在我家那栋漏雨的土坯房墙上，红得刺眼。就在这时，

一辆黑得发亮的轿车，像个怪物一样，吭哧吭哧地开进了村里的泥巴路，停在了人群外。

车门开了，下来一个女人。我眯着眼打量她。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嘴唇红得像刚喝了血，

一身看不出牌子的白裙子，但料子一看就很贵。她是我亲妈，林洛溪。

我只在村里老人的闲话里听过这个名字。她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穿着白色的公主裙，

怯生生地抓着她的衣角。那应该就是我那个“健康”的妹妹，沈星苒。

林洛溪的眼神像探照灯，扫过所有看热闹的村民，最后“啪”地一下定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一点久别重逢的激动，倒像菜市场挑猪肉，充满了估价和算计。她踩着高跟鞋，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我面前，下巴抬得能戳到天。“景宁？”她开了口，声音又冷又硬，

“你跟你哥考上清华，那四十万奖学金，正好给星苒买学区房。”周围的空气“嗡”的一下，

安静了。村民们脸上的笑，都僵在了那儿。坏种。这是她当年扔下我跟我哥时，

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看着她，这个陌生的女人，用一种通知的语气，

安排着我拿命换来的一切。她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怕了，从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包里，

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指着上面关于清华奖学金的报道，嘴角撇了撇。“这钱，

你们两个有病的‘坏种’拿着，也是浪费。”“别忘了，你们的命是我给的。

”我揣在兜里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哥去镇上还没回来。我吸了口气，

把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压下去，抬起头。我没哭，也没骂，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

就像看一个问路的。然后，我轻轻开口，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阿姨，

你找谁？”林洛溪脸上那副志在必得的表情，瞬间裂开了，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可能做梦都没想到，她眼里那个“智力低下”的女儿，

会给她这么一句。“你……你说什么？”她嗓门一下拔高了。“我说，我不认识你。

”我又重复了一遍，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困惑表情，“我们村今天有喜事，

你要是来随份子钱的，村长在那边收。”对，我不认识她。她在我十八年的人生里，

只是户口本上一个空着的名字。林洛溪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我的鼻子尖叫：“景宁！

你给我装什么！我是你妈！”“是吗？”我眨眨眼，“可我户口本上，妈那一栏是死的。

”这句话，彻底把她点炸了。她身边的沈星苒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妈妈，

我们回去吧，我害怕……”林-洛溪一把甩开她的手，从包里抽出另一份发黄的纸，

狠狠砸在我脚下的泥地里。“我是你妈！那份狗屁协议，我随时能让它作废！”她吼着，

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我看着地上那张被她踩了个鞋印的纸，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那是十年前，我哥用一把豁了口的菜刀，逼着他们签下的“一刀两断”的字据。

我以为那是结束。没想到，只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02林洛溪走了，

留下一句“我明天来拿钱”的威胁。村民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骂。“什么玩意儿！

二十年不管，一回来就要钱！”“宁宁别怕，我们给你作证！”我冲他们笑了笑，

弯腰捡起那张纸，拍掉上面的土。“没事儿，婶儿，一只疯狗而已。”回到家，我关上门，

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到地上。刚才撑着的那口气，一下就散了。

“缺陷基因”、“坏种”、“有病的”……这些词，像蚂蚁一样，

顺着我的耳朵往脑子里钻。我跟我哥景澈是双胞胎。出生就被查出有罕见的基因病。我哥，

超雄综合征，医生说情绪控制能力弱，易怒，有暴力倾向。我，超雌综合征，

医生说智力发育可能迟缓，反应会比别人慢。在林洛-溪和那个男人眼里，

我们就是出厂设置错误的残次品。所以他们扔下我们，卷走奶奶的棺材本，去了城里，

生他们那个“健康”的女儿。我小时候，也想过妈是什么样的。

特别是在被村里小孩追着喊“小傻子”的时候。教我识字的秦婆婆跟我说：“宁宁，

别听他们的。脑子转得慢，心就静。别人心里长草的时候，你还能安安稳稳地看书。

把这股劲儿用在学习上，谁都比不过你。”她也告诉我哥：“阿澈，你力气大，火气也大，

那就别憋着。去跑，去干活，把力气都用光。身体累趴了，脑子就清醒了。”从那以后，

我哥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栖霞村的山路上。他每天沿着山路跑到脱力，把家门口的荒地，

愣是用锄头刨成了一片菜园。而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书本里。我反应慢，一道数学题，

别人想十分钟，我就算一个钟头。草稿纸用完了，就在地上用石子画。

我把秦婆婆的话当圣旨，每一次因为反应慢带来的挫败感，都变成了死磕下一道题的油门。

我哥管这叫“超限自律”。用痛苦，逼出清醒。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哥景澈回来了，

肩上还扛着半袋化肥。他看见我坐在地上，脸煞白，二话不说扔下化肥就冲了过来。“宁宁，

她来过了？”我点点头，把手里的字据递给他。景澈的脸瞬间就黑了，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他蹲下来，用那双满是老茧但很暖和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却压得很稳：“别怕，哥在。

”就是这句话，撑着我过了十八年。我抬头看他：“哥，她说那字据能作废。

”“她做梦。”景澈哼了一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按在凳子上。他倒了杯水塞我手里，

自己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像一头被惹毛的狮子。但很快，他停了下来，眼神恢复了冷静。

“她不就是想要钱吗？行，她爱演，咱们就陪她演。”他走到我面前，

盯着我的眼睛：“宁宁，记着，从现在开始，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们考了满分，

清华要给奖学金。”我看着他，心里那块石头落了地。我知道，我哥有主意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小心地放在桌上。信封的封口是完好的，但在左上角，

印着一个我没见过的徽章，不是清华的校徽。景澈看着那个信封，眼神冷得像冰。

“她要是再敢提‘基因’两个字，我就让她知道，超雄基因带来的，不止是力气大。

”03林洛溪的出现，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拧开了我记忆里最不愿碰的那个匣子。十年前，

奶奶没了。林洛溪和那个叫沈泽的男人，像闻着味儿的苍蝇，从城里赶了回来。不是奔丧，

是来抢钱。他们撬开奶奶床下的木箱，把里面一沓沓毛票、钢镚儿，全都往自己包里塞。

那是奶奶一辈子卖菜叶子、捡破烂，给我俩攒的学费。我哭着去拽林洛溪的衣服，

求她留下钱。她一脚把我蹬开，那眼神，像看一只黏在鞋底的鼻涕虫。“滚开！小傻子！

养你们两个废物，已经够倒霉了！”就在那时，八岁的我哥，

从厨房里拿了那把豁了口的菜刀。他眼睛红得像兔子，举着比他胳膊还长的刀，

用还带着奶味儿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把、钱、放、下。

”沈泽吓得躲到林洛溪身后，腿肚子直哆嗦。林洛溪却梗着脖子吼：“景澈！你想杀人啊？

你这个天生的杀人犯！”“我再说一遍，把钱放下。”我哥握着刀的手，稳得吓人。

两个人就那么对峙着。最后，是林洛溪怂了。她从包里抓出一把钱扔在地上，

咬着牙说：“九千块！我们仁至义尽了！从今天起，你们是死是活，跟我们没关系！

”我哥没去捡钱，用刀尖指了指桌子：“写字据。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那份协议，

就是这么来的。林洛溪签完字，甩门就走了。她大概觉得，我俩不出三天就得饿死。

可她忘了，栖霞村穷，人心不穷。东头的李婶送来一瓢米，西头的王叔扛来一捆柴。

村长跑前跑后，帮我们申请了低保，免了学费。我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高中去了市里，

为了挣生活费，我俩捡过瓶子，发过传单。直到遇见顾叔。他是个环卫工，

每天开着辆破破烂烂的垃圾清运车。第一次见，是个下雨的冬夜。我俩为了抢一个矿泉水瓶，

跟几个小混混推搡起来。是顾叔开着车，用车灯晃跑了那群人。他从车上下来，没多问，

就塞给我们两件干雨衣，和两个还烫手的包子。后来，他给我们介绍了份“工作”，

说垃圾站分拣不过来，让我们去帮忙，按斤算钱。我俩去了才知道，他给的价，

是市价的三倍。我哥觉得不对劲，想拒绝。顾叔却摆摆手，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们是学生，

脑子好使，分得快，多给点应该的。”他用这种最不伤人的方式，护着我俩那点可怜的自尊。

回忆被敲门声打断。是顾叔，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他把饭盒塞我手里：“排骨，趁热吃。

”我刚想说谢谢，就看见他身后，林洛-溪又来了，

这次还带了个穿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景宁！我咨询过律师了，那份协议无效！

景澈当时没成年，你又是智力缺陷，他那是暴力胁迫！”林洛溪一脸得意。

她旁边的律师推了推眼镜，公事公办地说：“这位同学，林女士作为你的监护人，

有权处置你的奖学金。”你看，她连律师都找好了。我还没开口，一直不吭声的顾叔，

却往前站了一步，把我挡在身后。他看着林洛-溪，语气很平，

但每个字都像石头子儿：“这位女士，你在威胁我朋友？

”林洛溪上下打量着穿环卫服的顾叔，嗤笑一声：“你朋友？一个扫大街的，也配？

”顾叔没理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我手里。“宁宁，有事打这个电话。”然后，

他转向那个律师，眼神一下就变了：“你是哪个所的？叫什么？我倒想听听，

谁教你这么解释《未成年人保护法》的？”那律师一看顾叔那气场，就有点虚了。

我低头看手里的名片，整个人都傻了。黑色的卡纸，烫金的字。一个名字：顾远山。

名字下面一行小字：前高级检察官，君诚律所，首席顾问。04顾叔的出现，像一记闷锤，

砸在了林洛溪的脸上。那个前一秒还拽得二五八万的律师，看清名片后，

脸“刷”地一下就白了，结结巴巴地道歉，拽着还没回过神的林洛溪，灰溜溜地跑了。

顾叔什么也没说，就嘱咐我好好吃饭，又开着他那辆破车走了。

我捏着那张还有点温度的名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原来他不是环卫工。

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护着我们。我以为这事儿能消停了，结果是我太天真。第二天，

我们市的本地新闻APP，就炸了。《满分状元竟是“基因缺陷”？生母哭诉子女忘恩负义，

拒给赡养费！》新闻里，林洛溪对着镜头，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她说自己当年是因为穷，

才忍痛把我们留在乡下。她说我们拿到奖学金后，就翻脸不认人，还找人伪造协议威胁她。

最狠的是，她把我和我哥的基因报告，直接捅到了网上。“我儿子有暴力倾向，

女儿智力低下，他们根本没能力管这么大一笔钱！我当妈的，必须替他们保管！

”“清华是名校，怎么能让这种有问题的学生进去？这是对其他学生不负责！”一瞬间，

网上全炸了。骂我们的话，像雪片一样。“原来是俩精神病，怪不得能考满分，疯子嘛！

”“超雄基因？那不是天生罪犯？赶紧抓起来！”“赶紧把钱还给人家妈！白眼狼！

”我的手机被打爆了，全是陌生号码的辱骂短信和电话。我躲在屋里，看着那些恶毒的字，

手脚冰凉。我们拼了十八年换来的清白和荣誉，被她几滴眼泪就冲得一干二净。

我们甚至成了别人嘴里的“危险分子”。我正憋屈得想撞墙，我哥回来了。

他拿过我手机，直接关机，然后看着我说：“别看，也别理。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住，

但路在我们自己脚下。”他从兜里掏出两张汽车票：“明天去市里，一次性解决。”傍晚，

村长领着一群爷们儿，扛着锄头扁担就来了，堵在我家门口。“宁宁，阿澈，别怕！

咱们去城里找那婆娘算账！全村给你们作证！”看着他们一张张又气又急的脸，

我眼圈一下就红了。这就是栖霞村。这里不富裕，但这里的人心，比金子都贵。这时，

我那个只能接电话的旧手机响了，是个座机号。我哥示意我接。是个年轻记者的声音，

估计是来核实新闻的。我吸了口气，按我哥下午教我的，冷静地开口：“你好，

关于林洛溪女士说的，我回应三点。”“第一，我奶奶十年前去世，

林洛溪女士和沈泽先生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拿走了全部遗产后，遗弃了我们兄妹。

我们有全村作证。”“第二，那份‘一刀两断’的字据，是他们在自愿情况下签的。

所谓‘暴力胁迫’，是诽谤，我们保留***的权利。”“第三，我们确实有基因问题，

但这不代表我们是‘危险分子’。高考满分，就是我们通过后天努力，

战胜了先天不足的最好证明。”我的声音不抖，逻辑也清楚。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挂了电话，我哥对我点了点头。但林洛-溪的反击来得更快。当晚，她就通过媒体放话，

说已经联系清华，以“学生家庭存在严重纠纷，且精神状态存疑”为由，

要求学校暂停发放奖学金。她这是要毁了我们。不仅要钱，还要我们死。

我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心一点点往下沉。05第二天一早，

我跟景澈坐上了去市里的大巴。车窗外，绿色的田野慢慢变成了灰色的高楼。

我哥看我一直不说话，递给我一只耳机：“听歌。”我摇摇头，把头靠在玻璃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高中那几年的事。为了省钱，我俩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地下室，

又潮又暗。每天放学，就去顾叔的“回收站”干活。所谓的回收站，

其实是郊区一个很大的垃圾分拣中心。顾叔专门给我们隔了块干净地方，

让我们只负责分拣纸板和塑料瓶，他说：“你们是读书的，干点干净活儿。

”我俩干活特别卖力，每天都干到半夜。顾叔就开着他那辆破车，准时出现，送我们回去。

车里总有两份热乎乎的夜宵。他话不多，但总能恰到好处地温暖我们。有一次，

我一双鞋穿到鞋底都掉了，只能穿着双布鞋，脚后跟磨得全是血泡。第二天，

顾叔递给我一个鞋盒，说：“路过打折店，顺手买的，不值钱。

”盒子里是一双崭新的运动鞋，吊牌上的价钱，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我眼圈一热，

想还给他。他却摆摆手，发动了车子：“快穿上试试，不合脚我再去换。

”那时候我才明白，真正的善良，不是同情，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体谅。后来，

我无意中在顾叔车里，看到一份印着“君诚集团”logo的文件。我偷偷上网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