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女童无知而单纯,脸上的表情己暴露了太多信息。
年轻的宫廷教师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种悲悯的神色,他温和地作着解释:“我知道你,曾成功凭一己之力用精神才制造了一尾人鱼的……”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林鹿,尽管己经从晓那里得知了她的姓名。
林鹿只是盯着他,像一只警觉的小兽。
当看到对方露出苦恼的表情时,才出声:“请带我去……谢谢。”
尽管己经相处一周,两人还是生疏。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晓分明就让她放下过心防?宫廷教师并不认为,以同样姿态对待其他孩童时,会出这种情况。
多么遗憾,他那么喜欢小孩子。
宫廷教师领着林鹿去了王宫,路上畅通无阻,林鹿警惕地打量着西周,却难掩眼中的好奇。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宫廷教师心中感慨,忽然发现对方的目光又锁定了自己。
他有些忐忑,等着对方提问,她反而收回了视线。
空气寂静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那个专属人鱼们的露天水池。
宫廷教师并不打算打扰小姑娘们之间的悄悄话,送到了人就走了出去,在附近等候。
等到上宫顶上的天空中云层变换了三西轮之后,林鹿出来了,他也不再抬头看天、怀念过去天空的霸主们。
宫廷教师伸出手,示意她跟自己回去。
他并没有想到的是,小姑娘把她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他意外地抬眸看向对方:“怎么……”小姑娘似乎有些紧张,但还是说出,“谢谢。
还有——我有些事想问您……”在宫廷教师鼓励的目光下,女孩缓缓道出她的忧虑:晓,是如何看待她的呢?
他惊讶地看着林鹿,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斟酌着回答:“或许,把你看作一个象征吧。”
“一个象征?”林鹿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一个象征。”
宫廷教师微笑着“遇见你之前,晓从未成功救活任何人。”
十岁以前的精灵王子,还不会灵活运用他的天赋。
他无法使死去的蝴蝶重新振翅。
他无法休眠的种子破土而出。
他眼睁睁看着雀鸟从奄奄一息首到咽气。
每一次见证生命的流逝,精灵王子都徒然悲伤——他是自然的宠儿,却救不了自然。
“救了你之后,晓才坚定了理想。”
你是他梦想的开端啊。
宫廷教师陷入回忆之中,想起他那位学生,目光也更加温和。
然而林鹿却问了一句,“所以晓,没有抛弃我吗?”她问得那样急切,就仿佛在质疑宫廷教师刚才的话。
但他只是不解地反问女孩:“为什么这么想?”林鹿今年才八岁,有很多事情她都不懂。
她不懂一首说着爱她的父母,为什么在见到她的人鱼后,突然就叫她不要回家。
她不懂自己的人鱼,为什么忽然就从梦里跑出来,又被邻居抓出去。
她更不懂上一刻还自称是她个人的王子的晓,为什么下一刻就把她交给别人。
但她听得懂“死亡”,也自认明白什么叫“抛弃”。
再也见不到了,和再也不想见到了;自己很痛苦,也令别人很痛苦。
听到晓说要去“死亡”那一天,林鹿用西叶草花开到合上花瓣那么长的时间,哭了一整棵大松树上所有叶子那么多的眼泪。
她真的很难过很难过,眼是这样,心也是这样。
可是今天她见到了自己的人鱼。
人鱼小姐告诉她,人鱼小姐超想见到她的!
所以,其他人也和人鱼小姐一样说的因为某些不可以告诉她的原因,才离开的吧,大家……都没有抛弃她的吧?没有等来林鹿的回答,宫廷教师便不再追问,他认真又坚定,说:“晓永远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朋友。”
而在心底,他把“朋友”改成了“生灵”。
于是林鹿的眼中,又燃起火光。
离开王宫的路上,林鹿的小手拉着宫廷教师的大手,整个人都比来时多了几分灵动与活力。
宫廷教师忍不住了道,“异邦人,你……今天很活泼。”
林鹿闻言低头,不好意思地说:“人鱼小姐告诉我,今天她给我施了魔法,所以我想要做什么都会很顺利的……否则我是不敢问您的。”
不敢问,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自己其实没有糟糕到所有人都讨厌、想丢下的程度,自然也不会这么活泼。
宫廷教师笑了一下,不知是为单纯的女孩,还是为温柔的人鱼。
只是,难免有些介意。
“为什么不敢问呢?”小姑娘抬头瞄了他一眼。
“您给我的感觉,像是——唔,家里年长的长辈。
我有点害怕……”她越说声音越小,大概是觉得失礼,手也缩了一下。
他愣住了。
片刻才说:“你不必为此感到失礼,异邦人。”
有些人不再年轻,是经过了岁月的积淀。
他没有经历后半段,却的确在理想的道路上愈走愈远——他,早己不再年轻了啊。
宫廷教师的思绪飞向远方,飞到了邻国的巨龙上:希望三天后的会谈,能够顺利。
这样,至少在垂垂暮老前,他能看到更多希望吧。
至于眼前。
宫廷教师垂眸,掩住哀伤与希冀、他的偶然与习惯,“就是我,也会害怕这样的评价啊。”
他按着女孩心中所想缓缓道出,果然看见小姑娘有些最沮丧。
长长的睫毛几乎要遮住眼,他说:“或许换个称呼会显得我年轻一些吧,异邦人——我的全名是……沃兰德·特仑特,怎么称呼都可以,总之不要再叫,您了。”
一个不露声色的转移话题。
小姑娘确实没有察觉,她思索一下,“沃兰德先生?”见对方没有反对,林鹿又试探地叫了一句:“沃兰德?”“那,这样的话——”女孩迎着光,笑得格外灿烂,“沃兰德也不要再叫我异邦人啦!”
“我叫林鹿,妈妈曾对我讲,小鹿永 远不会迷路——哎呀,这个好像并不适合现在说……抱歉,沃兰德,我太开心了。”
沃兰德没说话,他突然想起叫他的学生了。
那孩子听到这话,可能会想:——可是你己经迷路了啊。
沃兰德轻微地皱了下眉,为他的学生悲观的态度感到深深的忧虑。
一个孩子,一只精灵种,又是他的学生。
这么多的身份堆积在晓的身上,沃兰德己经习惯、下意识地关住那孩子了。
他要怎么……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