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夜归途凌晨一点半,城市早没了白日的热闹,连路灯都透着股没精神的昏黄。
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在冷得能穿透骨头的风里往家冲。
车座子冰得跟刚从冰箱里捞出来似的,我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棉袄,领口磨出了毛边,
冷风还是跟长了眼睛似的往怀里钻,冻得我鼻子通红,连呼吸都带着白气。我叫王建军,
三十出头,在城郊一家汽修厂当师傅,干这行快十年了。手上的老茧厚得能磨破砂纸,
指甲缝里的油污三天两头洗不干净,连我老婆林梅都常说:“你这双手,
跟刚从机油桶里捞出来似的,碰哪儿哪儿脏。”可我不嫌弃——这双手能拧螺丝,
能修发动机,能给老婆孩子挣来房租和奶粉钱,比啥都金贵。今晚这趟夜班,
纯属“倒血霉”。十点多刚接班,就来了个穿西装的客户,开着辆二手帕萨特,
说发动机“轰隆轰隆”响,跟要爆炸似的。我蹲在地上,借着汽修厂那盏晃眼的白炽灯,
拆了俩小时发动机护板,最后发现就是颗固定螺丝松了,拧紧了就啥事没有。
我跟他说收五十块工本费,他倒好,立马炸了毛,指着我鼻子叨叨:“就拧颗螺丝要五十?
你们这行就是暴利!我上网查了,这活儿顶多十块!”我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大哥,
我拆护板、检查零件花了俩小时,不是光拧颗螺丝的事儿。”他不听,唾沫星子喷我一脸,
最后磨蹭了半小时,扔了二十块钱就走,临走还撂下一句“以后再也不来你家”。
我看着他的车尾灯,心里吐槽:暴利个屁!我一个月工资才六千多,扣了房租水电,
给孩子交完兴趣班,剩下的刚够买菜,这叫暴利?要不是为了林梅和小宝,
谁乐意大半夜在这儿闻机油味,受这份气。终于到了我们住的老旧小区——“幸福里”,
名字挺好听,其实就是几栋没电梯的六层楼,墙皮都掉得差不多了。
我把电动车锁在单元门口那排歪歪扭扭的旧车棚里,车棚顶破了个洞,
刚才飘的小雪籽落在车座上,化成了小水珠。我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
指关节疼得厉害——前几天修一辆重型卡车,不小心被扳手砸了一下,还没好利索。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俩,我跺了跺脚,只有三楼那盏亮了,
橘黄色的光打在斑驳的楼梯扶手上,能看见上面的锈迹。我扶着扶手往上走,每走一步,
鞋底沾的油污就蹭在台阶上,留下个黑印子,跟一串小脚印似的。走到四楼家门口,
我掏出钥匙,手有点抖,试了两次才插进锁孔。我轻手轻脚地开门,怕吵醒林梅和小宝。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阳台那边透过来点路灯的光,
隐约能看到沙发上搭着林梅白天穿的灰色外套——那是前年我给她买的,三百多块,
她一直舍不得穿,只有出门才拿出来。我换了鞋,把自己那件沾满油污的棉袄脱下来,
挂在门口的钩子上,钩子上还挂着小宝的小恐龙拖鞋,鞋底都磨平了。小宝房间的门虚掩着,
我凑过去,轻轻推开一条缝。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
嘴里还叼着半截奥特曼玩偶的胳膊,被子被他踹到了脚边。我笑了笑,
走进去把被子给她掖好——今天是周五,明天不用上幼儿园,这小子总算能睡个懒觉了。
他今年五岁,正是调皮的时候,白天在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架,晚上回来还得我哄着才肯睡觉,
可看着他的笑脸,我就觉得再累都值。2 床上的秘密接下来该回主卧了。我这一身机油味,
林梅肯定又得念叨我“把床都弄脏了”,所以得赶紧洗个澡。我踮着脚走进主卧,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床头那盏米白色的小夜灯亮着,暖乎乎的光刚好能看清床的位置。
林梅习惯睡靠里的那边,靠外的这边是我的位置,平时我都会把外套脱了扔在旁边的椅子上,
再去拿睡衣。我走到床边,伸手去掀被子——刚碰到被角,就摸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
不是林梅的头发,也不是我随手扔的毯子,那玩意儿还带着点温热,底下有轻微的呼吸起伏,
跟只受惊的小兽似的蜷缩着,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因为紧张而轻轻发抖。我心里“咯噔”一下,
瞬间清醒了大半,刚才夜班的疲惫全没了。难道是林梅今天换位置睡了?不对啊,
她总说靠外的这边离窗户近,冬天冷,从来不肯睡。我又伸手碰了碰,想把被子掀开点看看,
结果这一碰,
就碰到了一截露在外面的胳膊——不是林梅那种常年做家务、指关节有点粗的胳膊,
是细溜溜的,皮肤白白的,手腕上还套着个彩色的橡皮筋,上面串着颗小草莓挂件,我见过,
是小宝上次给小姨子的。“不是……这咋回事?”我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声音都有点发颤。
我赶紧把手机掏出来,打开手电筒,光线调得最暗,往被子里照了一眼——这一照,
我脑子直接跟被汽修厂的大扳手砸了后脑勺似的,嗡嗡响,连呼吸都忘了。
被子里躺着的是个小姑娘,头发乱得像刚被大风刮过的鸡窝,额前的碎发贴在脑门上,
还带着点汗湿的痕迹。身上穿的是白天那件印着小熊的浅粉色卫衣,袖口有点起球,
是她去年生日林梅给她买的。脚边露着一截白袜子,袜尖沾了点泥点,
看样子是一路跑过来的。而那张脸,我再熟悉不过——是林晓雨,林梅她亲妹妹,
刚毕业没半年的大学生。我赶紧把手电筒关了,生怕晃醒她,
心脏“砰砰”跳得跟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这要是林梅现在回来,
看见她亲妹妹睡在我们俩的床上,我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啊!
我跟林晓雨虽然是姐夫和小姨子,但平时都保持着距离,除了家庭聚会,很少单独相处,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街坊邻居不得嚼舌根?我退到门口,靠在墙上,掏出烟想抽一根,
刚把烟盒摸出来,又想起小宝在家,赶紧塞回兜里——林梅不让我在家抽烟,说对孩子不好。
我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飞速回忆今天下午出门前的事儿:当时我正在给电动车充电,
就听见客厅里林梅和林晓雨在吵架,声音挺大的,连隔壁张阿姨都探头来看了。
林晓雨今年夏天刚从大专毕业,学的是市场营销,找工作找了仨月,没一个长久的。
前阵子好不容易面试上一家商贸公司,干了没一周就跟领导吵了架,哭哭啼啼地回了家,
说领导“故意刁难她”“把脏活累活都推给她”。林梅也是急得慌,
跟她讲道理:“刚上班都这样,你得忍忍,别动不动就吵架。”结果林晓雨不听,
还说林梅“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职场压力”“就知道帮外人说话”。我出门的时候,
正好看见林晓雨摔门而出,林梅站在门口哭,手里还攥着给林晓雨洗好的衣服。
当时我还劝林梅:“晓雨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置气。
”林梅抹着眼泪说:“她都二十二了,还小?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在餐馆端盘子挣钱了!
”难道是因为吵架,林晓雨跑出来了?可她为啥不回自己租的房子,反而来我家?
她租的房子离我们家也就两站地,在一个老旧的民房里,没暖气,冬天冷得要命,
但她平时再怎么跟林梅吵架,也没跑过来过啊。3 姐妹情深我正琢磨着呢,
手机突然“嗡嗡”震了起来,吓得我差点扔出去。一看屏幕——“老婆大人”,
三个大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我手都抖了。我赶紧按了静音,跑到阳台,把窗户关上一点,
才接起电话,声音压得跟蚊子似的:“喂?梅梅,我到家了。”“建军,你看见晓雨没?
”林梅的声音带着点哭腔,还有点没压下去的火气,“我刚才在我妈家,给她打电话她不接,
微信也不回,我妈都急哭了,说是不是出啥事了。”我咽了口唾沫,眼睛瞟着主卧的方向,
心里直打鼓:“那个……梅梅,你别着急,晓雨她……她在咱们家。”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林梅的声音瞬间拔高,我赶紧把手机拿远一点,生怕吵醒小宝:“她在咱们家?
她去那儿干嘛!你们俩……你们俩没干啥吧?”“不是不是!你别想歪了!”我赶紧打断她,
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我刚到家,掀开被子才看见她,她睡得正香呢,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你别胡思乱想,我跟晓雨能有啥事儿啊。”林梅又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我能听见她那边的呼吸声,还有点东西碰撞的声音,好像是在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
她的声音软了点,带着点疲惫:“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你别叫醒她,
也别跟她说话,等我回来再说。路上滑,你把阳台的灯开着,我怕看不见路。”“好,好,
我这就开。”我挂了电话,后背都出汗了,刚才还觉得冷,现在浑身燥热。我走到阳台,
打开灯,暖黄色的光洒在楼下的小路上,能看见雪籽还在飘,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
我回到主卧门口,轻轻推开门,看了一眼床上的林晓雨。她好像被刚才的电话铃声惊到了,
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别吵,我再睡会儿”,然后又接着睡了,眉头皱着,
好像在做什么不好的梦。我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想起她刚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来我家,
还是个扎着马尾、说话都脸红的小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攥着个布娃娃,
跟在林梅身后,怯生生地叫我“姐夫”。那时候林晓雨才十八,刚考上大专,
林梅高兴得哭了,跟我说:“建军,你看我妹妹多厉害,以后肯定有出息。
”我当时还跟林梅说:“以后晓雨上大学的学费,咱们一起凑,别让她跟你似的,
早早辍学打工。”现在想想,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晓雨都毕业找工作了,
可还是跟个孩子似的,受了委屈就跑。我叹了口气,走到衣柜旁边,
拿了件我的厚外套——是前年公司发的工装外套,黑色的,有点大,但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