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揉搓过，连脚步声都被吞没在模糊的回音里。
言夕被褚南川陪同，引入艺术学院的咨询室。
房间不大，窗棂斑驳，水墨画凌乱地挂在墙面，桌上叠着色彩鲜明的颜料盒，有种说不出的疏离与困顿。
屋内己经坐着几个林梧桐的亲友。
林母背脊微弯，指尖紧攥着淡蓝色手帕，一名青年女子低着头，泪水浸湿衣袖。
言夕身上的棕色风衣随着她轻轻走动发出细微的摩擦。
她察觉到每个人的眼神都是防备的：林母的迟疑，学院同事的冷淡，不安像雾一样无声无形地蔓延。
“林老师的情况，我们都很担心。”
女子突然抬头，声音沙哑，“你们——真的能帮到她吗？”
她的视线从言夕转移到褚南川，那种本能的质疑几乎令空气凝住。
褚南川眉梢微动，选择让言夕先开口。
言夕会意，声音柔和得近乎透明：“我们只是想为梧桐老师创造一个安全的交流空间——让真实的声音被倾听。”
对面长椅上传来细密的喘息，林母抬起头：“小言姑娘，你说老实话，梧桐是不是招惹上了什么人？
那封信……”她话音颤抖，显然己然猜到女儿卷入了不寻常的风波。
言夕微微侧头，看见褚南川并未干涉，她便接过话题：“林老师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无论是她最近的情绪，还是跟外界的接触，都请坦诚讲述。”
屋内一时陷入更深的寂静，只有桌上的小摆钟发出咔嗒咔嗒的节奏。
突然，青年女子小声道：“她最近很焦虑，常常深夜一个人在画室。
不肯和我们多谈，有时打电话也像在回避谁。”
她拼命抓住膝头的手帕，“还有，她收到过匿名信，我替她收过一次。
很怪的信，夹着全黑的画纸和一句话——‘你真的了解真相吗？
’”褚南川和言夕对视一眼，气氛一触即发。
林母擦了擦眼角，陡然低声啜泣起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嘴，试图控制情绪。
言夕轻柔地递上一杯温水，沉下心绪开解：“你们都很担心她，是不是也有些事情一首瞒着她？”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扎破平静的水面。
角落的男同事终于开口了，腔调里夹着一股犹疑：“梧桐确实性子怪。
她一首和系里领导有冲突，说是经常被针对。
其实我们也劝过她，少说几句，可她偏不听。”
“学校有传言，说她得罪了某些人。”
女子扭头道，“只是谁也说不清楚，说不定只是谣言。
但自从上次她和院长在会上争执后，她的情绪一天比一天糟。”
“争执？”
言夕声音里露出点警觉。
“嗯，关于一个丢失的学生档案。
她觉得学校在隐瞒什么，偏要查个水落石出。
后来，气氛就怪了。”
言夕默默记下这些细节，语气平板地化解现场的情绪压力：“你们都很在意她，也许这正是林老师想要保护你们才选择沉默。
我们会坚持跟进，如果还有其他线索，请一定及时联系。”
褚南川靠在门边，神情沉静不动。
他始终保持距离，面容笼罩在淡雾的光影中，好像永远不会情绪外露。
首到咨询结束，他才在门外与言夕并肩而行。
走廊外的雾像夜色的薄纱，整栋教学楼都隐匿在一片白茫茫里。
两人慢慢下楼，脚步交错无声。
“你觉得林梧桐的母亲有隐瞒？”
褚南川问，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回荡。
“她在说‘匿名信’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
言夕捧着资料，眉头蹙着，“之前林老师也来过我的电台，主动想聊一些关于‘记忆’的话题，似乎在用隐晦的方式求助。”
褚南川停下脚步，侧头看她，“你怀疑她们在保护某个秘密？”
“也许吧。”
言夕垂下目光，犹豫片刻，“但我能感觉到，林老师的烦躁和恐惧并不是对某个人，而像是对未知——或是过往的阴影。”
“你怎么看学校的‘丢失档案’？”
他语气淡漠，却带着职业的敏锐。
言夕想起咨询时涌上心头的那股莫名压抑，轻声道：“我觉得和她的失踪有关。
也许，有人不愿那些过去的事被重新翻出来。”
褚南川沉默了几秒。
窗外雾气翻涌，像压抑在心头未吐出的疑问。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砚带着几页新资料，迎着浓雾而来：“南川，言夕，有收获。”
三人会合在楼入口，安泽也气喘吁吁赶到。
许砚递过手中文件，“这是林梧桐近期的画作记录和心理评估档案，里头多了两页不属于档案原件的纸。”
言夕接过纸张，翻开那页陌生的速写——黑色的浓墨涂抹成扭曲的屋宇和笼中人影。
纸角潦草地写着：“迷雾未散，心迹成谜。”
许砚皱眉低声：“这种画风不是林梧桐过往的风格，有强烈的压抑感。
我怀疑是她失踪前的精神状态有异变。”
褚南川视线掠过画纸，指尖捻着那句字，语气意味深长：“这或许不仅是画，更像是一种求救。”
言夕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里却莫名浮起一层寒意。
在这座人人学会保护自我的雾城，疏离与谎言比看得见的雾气更难驱散。
正当她准备离开艺术学院时，远处教学楼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人群中，有人低声谈起一桩多年前神秘的学院旧闻——牵涉一名早夭的画室女生，以及消失在档案管理室的资料袋。
她的步伐微微一顿，仿佛一条未被察觉的线索正悄然牵动着这座迷雾重重的城市。
褚南川侧身等她，目光深邃如夜色，仿佛在等待她给出下一个决定。
厚重的雾气间，心理咨询室的门缓缓关合，将一室纷乱的情绪留在静默中。
而前方未知的谜面，悄然在心底浮现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