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光纪元

这个时代的天空，总是灰色的。

不是云翳的灰，而是无数悬浮颗粒物与衰竭希望的混合物，沉沉地压在每一座摩天楼顶。

人们管这叫“永恒雾霭”。

城市像一座巨大的精密仪器，在高效运转中发出疲惫的嗡鸣。

光，成了最奢侈的资源，无论是天上的，还是心里的。

凌霜站在三百层高的公寓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钢铁丛林。

她所在的“擎天生命科技集团”，名义上研究人类潜能，实则是旧世界规则的维护者之一。

她刚刚提交了一份关于“全球异常情感共鸣波动”的分析报告，结论是“潜在不稳定因素，建议严密监控并寻求干预方案”。

数据是冰冷的，逻辑是严密的。

但她的指尖停留在报告末尾，一种难以用数据分析的情绪，像细微的电流划过她近乎完美的理性屏障。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这双手能解析最复杂的基因序列，却从未真正触碰过一片真实的树叶。

“真是……低效的混乱。”

她轻声自语，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没有激起半点回响。

这是她对窗外那个世界的评价，或许，也是对她自己内心深处那一丝莫名涟漪的评价。

城市的另一端，被遗忘的老城区边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地方。

叶寻的“拾光小筑”就开在这里。

那是一座由旧温室改造的花房咖啡馆，透明的穹顶在满是污垢的建筑群中顽强地透出一点微光。

里面没有名贵的咖啡豆，只有她亲手栽种的、经过几代杂交才在弱光环境下存活下来的耐阴植物。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植物清香和烤面包的暖意。

“你的‘忧愁’，它快被淹死啦。”

叶寻正弯着腰，对着一盆叶片耷拉的蕨类植物轻声细语，手指温柔地拂过叶面，“水太多了，根会喘不过气的。

下次要记得，渴了再喝，好吗？”

几个熟客见怪不怪，在一旁低声闲聊。

“听说了吗？

东三区又有人因为‘精神能耗竭’自杀了……” “唉，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要不是每周来叶寻这儿坐坐，感受点‘人味儿’，我怕是也撑不下去了。”

叶寻抬起头，擦了擦额角的汗，送上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今天的特调是‘晨曦幻想’，我用新开的蓝雾花蜜调了点味道，试试看？”

她转身去准备饮品，动作流畅得像林间的风。

当她专注于将花蜜缓缓注入杯中时，窗外的灰色天光恰好落在她专注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仿佛她自身就是一个微小而稳定的光源。

就在这时，风铃轻响。

叶寻下意识地抬头，说出那句说了无数遍的“欢迎光临”，然后，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着一位女子。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银灰色套装，与这间充满生命褶皱的小店格格不入。

她的容貌极美，却是一种缺乏温度、如同冰雪雕琢的美。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深邃，平静，像结冰的湖面，倒映着一切，却似乎什么都不曾进入。

她就是凌霜。

她是根据异常能量波动溯源找到这里的。

理论上，这里应该是某个未被记录的、情感能量异常活跃的“源点”。

但眼前的一切——植物的生机、食物的香气、人类脸上松弛的表情——都超出了她的数据模型。

叶寻短暂的怔愣后，笑容重新在脸上绽开，比之前更加明亮。

她绕过柜台，快步迎了上去。

“一位新朋友！”

她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喜悦，仿佛凌霜的到来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快请进，外面‘尘霾’很重吧？

我这里空气还好。”

凌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审视着她，像是在分析一个极其复杂的活性样本。

叶寻毫不介意这份沉默，她引着凌霜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在凌霜放在桌上、骨节分明却略显僵硬的手上。

“你的手好凉，”叶寻微微蹙眉，语气里是纯粹的关切，“是不是有点冷？

等我一下。”

她转身离开，很快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不是给客人的咖啡，而是一杯简单的、泡着几片柠檬和姜丝的温水。

她将杯子轻轻放在凌霜面前。

“先喝点这个暖暖身子，”她的笑容温暖而自然，“没关系，不喜欢也没关系。

在我这儿，你可以只做你自己。”

“只做你自己。”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在凌霜完美无波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她垂眸，看着杯中缓缓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眼前女子温暖的笑颜。

那股她无法解析的、名为“叶寻”的能量场，此刻正温柔而坚定地包裹着她。

凌霜精密运转了千年的神性核心，第一次，因为一个凡人一杯简单的温水，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名为“误差”的裂隙。

而窗外，灰色的天际尽头，似乎有那么一瞬间，透下了一缕极其微弱的、真正的阳光。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