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关心
盛夏的热浪扑面而来,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却像感觉不到炎热,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
苏晚晚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在她耳边。
“让让!
借过!”
陈野侧身避开正在楼道口择菜的张婶,肩膀蹭到晾衣绳上摇晃的花衬衫。
张婶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小陈!
这是咋啦?”
“去医院!”
陈野头也不回,怀里的苏晚晚疼得蜷起身子,指甲无意识掐进他的肩膀。
陈野闷哼一声,脚步却丝毫不乱,避开墙角横七竖八的煤球炉,转眼就冲出了筒子楼。
巷口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陈野的帆布鞋踩上去发出沙沙声。
他跑得很快,却把苏晚晚护得很稳,一只手牢牢托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半圈在她隆起的腹部上方,生怕磕着碰着。
苏晚晚闻到他身上的汗水气息,突然想起养老院里那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原来年轻时的陈野,也会露出这样慌乱的神色。
“坚持住。”
陈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下巴蹭到她的发顶。
苏晚晚抬头,看见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喉结随着喘息上下滚动。
汗水顺着他的侧脸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让她心里一颤。
转过两个弯,社区卫生所的蓝白条纹遮阳棚出现在眼前。
陈野一脚踹开玻璃门,惊得正在嗑瓜子的护士差点跳起来:“怎么回事?!”
“我媳妇肚子疼!”
陈野的声音在狭小的诊室里回荡。
他小心翼翼把苏晚晚放在诊疗床上,指节因为用力攥着床单泛着青白。
苏晚晚疼得眼前发黑,却还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火一样烧在自己身上,灼得人发烫。
老医生戴着金丝眼镜,慢条斯理戴上橡胶手套:“小伙子别急,先让我看看。”
他按压苏晚晚的腹部,动作轻柔却专业:“最近是不是总躺着不爱动?”
苏晚晚愣了一下,原主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自从决定离开陈野,原主就整天躺在床上,连饭都懒得吃,更别说走动了。
她点点头,瞥见陈野站在床边,拳头紧握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眼神却死死盯着医生的手,像是要把每个动作都刻进心里。
“没啥大问题。”
医生摘下手套,在酒精棉上擦了擦手,“就是孕期消化不良,胎儿很健康。
以后吃完饭得让她多走动走动,老躺着可不行。”
陈野紧绷的脊背突然松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伸手扶住苏晚晚坐起来,动作轻得像是在碰一件易碎的瓷器:“能走吗?”
苏晚晚刚要开口,肚子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抽痛。
陈野立刻弯腰,手臂环在她腿弯和后背:“我抱你回去。”
“不用!”
苏晚晚下意识抓住他的衣领,脸颊发烫,“我……我能走。”
她不想再被这样抱着,刚才那一路,陈野的体温和急促的呼吸,让她心跳快得不正常。
陈野看着她倔强的眼神,沉默片刻,把胳膊伸到她腋下:“慢点。”
他的手掌很大,隔着薄薄的布料,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
苏晚晚扶着他的手臂起身,却因为双腿发麻踉跄了一下,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陈野稳稳接住她,胸膛的肌肉紧绷得像铁板。
苏晚晚闻到他牛仔外套上淡淡的机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香。
“小心。”
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呢喃,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垂。
从卫生所到筒子楼不过十分钟的路,此刻却漫长得像是走不完。
陈野的手臂始终虚虚环在苏晚晚腰侧,保持着既不会碰到她肚子,又能随时扶住她的距离。
路过菜市场时,卖豆腐的王大爷笑着调侃:“小陈,又带媳妇检查啊?”
陈野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手指无意识收紧了些。
苏晚晚注意到他刻意放慢脚步,避开地上的水洼和凸起的石板。
阳光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她看见自己隆起的腹部在两人之间投下一小片阴影,突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荒诞——三天前,她还在2025 年的图书馆查资料,现在却成了90年代的孕妇。
快到筒子楼时,迎面碰上住在二楼的李小梅。
她穿着一件印着碎花的的确良衬衫,抱着搪瓷盆去打水,看见他们立刻停下脚步:“哟,这是咋啦?
不会是要生了吧?”
“医生说没事。”
陈野语气冷淡,侧身想绕过去。
李小梅却不依不饶,眼神在苏晚晚身上打转:“我说晚晚啊,你可得小心点,别仗着年轻就瞎折腾。
你看看你,自从跟了陈野,脸色都差成啥样了……够了!”
陈野突然出声,声音冷得像冰。
李小梅被吓得一哆嗦,搪瓷盆里的水晃出来溅到脚上。
陈野护着苏晚晚往前走,肩膀挡住李小梅探究的目光:“以后少管闲事。”
苏晚晚偷偷看他,发现他下颌线绷得极紧,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突然想起养老院里的陈野,每当有人提起混混这个词,老人的眼神就会变得很空洞。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介意着别人的看法。
回到房间,陈野小心翼翼扶着苏晚晚坐下,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搪瓷缸:“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他的背影有些僵硬,像是在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苏晚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医生说的多走动,开口叫住他:“陈野,我想出去走走。”
陈野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身时眼神里带着疑惑:“不是刚回来?”
“医生说要多走动。”
苏晚晚摸了摸肚子,胎动己经平息,但腹部还是有些发胀,“就在楼下转转,消食。”
陈野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她是不是逞强。
最后他点点头,从墙上取下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我陪你。”
下楼时,苏晚晚故意放慢脚步,装作不经意问:“你今天去干活了?”
她记得早上陈野拎回来的帆布包,还有裤脚的泥土。
陈野走在她身后半步,双手插在裤兜里:“嗯。”
“干什么活?”
苏晚晚继续追问。
陈野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晚以为他不会回答。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码头,扛水泥。”
苏晚晚心里一颤,转头看他。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照亮他手臂上的疤痕,那道狰狞的浅疤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
她想起养老院里陈野布满老年斑的手臂,也是在同样的位置,有着同样的疤痕。
这道疤,可能是在码头扛水泥留下的。
“很辛苦吧?”
她轻声问。
陈野耸耸肩,像是不在意:“习惯了。”
他的语气很淡,可苏晚晚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常年用力有些变形,虎口处结着厚厚的茧子。
他们沿着筒子楼慢慢走着,蝉鸣在头顶聒噪。
“陈野。”
她停下脚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以后别去扛水泥了。”
陈野愣了一下,眉头皱起来:“不去哪来的钱?”
“我有办法。”
苏晚晚握紧拳头,心里己经有了盘算,“我学过……学过算账,我可以去帮人记账。”
她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
反正90年代会算账也算一技之长,应该不会太突兀。
陈野盯着她看了很久,突然伸手,苏晚晚下意识往后躲,却见他只是轻轻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别操心这些,你管好自己和孩子就行。”
他的动作很轻,声音却不容置疑。
苏晚晚心里一暖,又有些着急:“可是……没有可是。”
陈野转身继续往前走,背影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
他们绕着筒子楼走了两圈,苏晚晚的肚子渐渐舒服了些。
路过张婶家的窗台时,听见张婶在和邻居聊天:“你们瞧见没?
小陈今天急得跟啥似的,抱着晚晚就往医院跑……可不是嘛,都说混混没良心,我看小陈对晚晚是真好……”苏晚晚偷偷看陈野,他像是没听见这些话,眼神依旧冷淡,可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她突然觉得,这个总是冷着脸的男人,其实比谁都在意别人的看法,也比谁都渴望被人理解。
回到房间时,夕阳己经染红了半边天。
陈野把搪瓷缸里的水换成温水,放在她手边:“洗洗手,准备吃饭。”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一袋咸菜,“今天顺路买的。”
苏晚晚看着包子,想起早上的馒头,心里有些发酸。
她知道陈野平时省吃俭用,这些包子对他来说应该算奢侈了。
“一起吃。”
她把包子推过去。
陈野摇摇头:“我吃过了。”
他坐在折叠床上,从口袋里摸出烟,却只是拿在手里把玩,没有点燃。
苏晚晚咬了一口包子,肉馅不多,皮却很松软。
她突然想起养老院里的陈野,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吃馒头就咸菜。
那时她以为他孤僻,现在才明白,或许是习惯了一个人,也习惯了把最好的留给在意的人。
“陈野。”
她放下包子,认真看着他,“谢谢你。”
陈野愣了一下:“谢什么?”
“谢你……”苏晚晚看着他手臂上的疤痕,想起他抱着自己狂奔的样子,“谢你今天带我去医院,也谢你一首照顾我。”
陈野的耳朵又红了,他别开脸:“别想太多,你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
他的语气很生硬,可眼神却不自然地飘向别处。
苏晚晚笑了,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她突然觉得,或许改变前世的悲剧,并没有那么难。
只要她在,只要她能保护好这个孩子,只要她能让陈野不再背负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一切都来得及。
窗外的蝉鸣声渐渐弱了,晚风从破旧的纱窗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苏晚晚靠在床头,看着陈野收拾桌子,看着他认真把咸菜袋系好,看着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轻轻抚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小小的生命。
这一刻,她突然无比期待未来——期待这个孩子平安出生,期待和陈野一起生活,更期待能改写他们的命运。
这一世,她一定会让陈野不再孤独,一定会让这个家充满温暖。
因为她知道,有些遗憾,是可以被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