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凡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他并未像普通修士那样吐纳天地灵气,因为那只会引来更强烈的排斥和“滋滋”的异响。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体内那己然不同的经脉与那淡灰色的“逆灵根”上。
经过数个时辰的摸索,他对这“逆灵根”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它无法吸收常规意义上的“灵气”,但对其他形式的能量,却展现出匪夷所思的“亲和力”与“破坏力”。
地底深处散发出的微弱地脉阴气,空气中弥漫的草木***后散逸的衰败之气,甚至是他自身伤势中蕴含的死寂淤血之气……这些被正道修士视为无用甚至有害的能量,在接触到“逆灵根”时,却像是铁屑遇到了磁石,被缓缓牵引而来。
过程并非温和的汲取,而是一种更近乎“掠夺”和“分解”。
逆灵根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蚀刻酸液,将这些杂乱能量的结构瓦解、剥离,最终提炼成一缕缕精纯的、带着虚无与死寂意味的灰色气流——他暂且称之为“逆元力”。
这逆元力在经脉中运行时,带着一股冰凉的刺痛感,但所过之处,淤积的伤势确实在缓慢化开,断裂的细微经脉也在被强行接续、强化。
这种修复方式霸道而首接,仿佛在强行抹去“损伤”这个概念本身,而非温和滋养。
“果然是为天地所不容的力量……”杨不凡内视着那丝丝缕缕的灰色气流,心中凛然。
这力量的本质,偏向于“终结”与“归墟”,与主流修仙者追求的“生机”与“升华”背道而驰。
他尝试按照《引气诀》的路线运转逆元力。
路线畅通无阻,甚至因为逆元力那种“无视滞涩”的特性,运行速度比用灵气快了数倍不止。
仅仅几个周天,他苍白的脸上就恢复了一丝血色,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炼气一层的修为壁垒,似乎也有所松动。
但这股力量太微弱了。
仅靠吞噬这点稀薄的地脉阴气和衰败之气,修炼速度依旧慢得令人发指。
想要快速提升,必须寻找更“浓郁”的能量源。
比如……蕴含灵气的妖兽?
或者……修士?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连杨不凡自己都吓了一跳。
吞噬生灵?
这无疑是魔道行径!
寂灭仙帝记忆中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碎片适时闪过,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不!
我杨不凡纵然成为公敌,也绝不能沦为只知杀戮吞噬的怪物!”
他强行压下这个危险的念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力量无分正邪,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
他暂时停下修炼,拿出那本《基础阵法图解·残》仔细研读起来。
阵法之道,博大精深,涉及天地法则的运用,或许能成为他目前重要的辅助手段。
尤其是其中的隐匿阵法、警戒阵法,对他当下的处境至关重要。
结合寂灭仙帝记忆碎片中那些高屋建瓴却模糊不清的阵法理念,许多原本晦涩难懂的基础原理,竟豁然开朗。
那几近废弃的灵石,也被他小心摩挲,思考着如何利用逆元力来激发它们残存的能量,用于布阵。
“嗡……”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从他布置在洞口的简陋警戒阵法传来!
杨不凡猛地从沉思中惊醒,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有人触动了警戒!
他屏住呼吸,将逆元力运至双耳,仔细倾听洞外的动静。
“……王五,你确定是这边?
这鬼地方阴森森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一个略显沙哑的抱怨声传来。
“错不了!
李老西,你闻闻,这附近有股淡淡的血腥味,虽然被雨水冲淡了,但还没散尽!
那小子肯定没跑远,说不定就藏在哪个耗子洞里!”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几分笃定。
是张狂的人!
他们果然找来了!
而且来得这么快!
杨不凡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听声音,至少有两人,而且修为绝对在他之上,至少是炼气二层,甚至三层!
以他如今重伤未愈、刚刚炼气一层的状态,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迅速环顾洞穴,空间狭小,无处可藏。
洞口被藤蔓遮掩,但对方既然寻着气味而来,仔细搜查之下,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办?
冲出去拼了?
那是送死!
坐以待毙?
更是死路一条!
冷汗从他额角滑落。
绝境之下,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寂灭仙帝记忆碎片中那些关于厮杀、陷阱、绝地反扑的零星画面不断闪现。
“妈的,这有个山洞!
洞口还有藤蔓挡着,够隐蔽的!”
王五的声音近了,带着一丝兴奋。
“小心点!
那小子邪门,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跑这么远!”
李老西比较谨慎,提醒道。
脚步声在洞口停下,藤蔓被拨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杨不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能再犹豫了!
他猛地抓起地上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剑,同时全力运转逆灵根!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从外界汲取能量,而是将目标对准了自身!
对准了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以及体内残留的淤血!
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仿佛在撕裂自己!
但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逆元力,被他强行催生出来!
灰色气流在经脉中奔腾,带着一股毁灭性的气息!
他按照《基础阵法图解》中一个极其粗浅、需要瞬间爆发大量灵力才能激发的“闪光阵”的阵纹勾勒方式,将这股狂暴的逆元力猛地灌注到手中的锈蚀短剑上!
短剑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剑身上的锈迹仿佛都亮起了诡异的灰光!
就是现在!
“嗤啦!”
洞口藤蔓被彻底撕开,王五那张带着狞笑的脸探了进来:“找到你了,小杂……爆!”
杨不凡不等他说完,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短剑朝着洞口方向猛地一掷!
并非刺击,而是将其作为逆元力的载体和引爆点!
“什么玩意儿?!”
王五和李老西都是一惊,下意识地后退格挡。
然而,预想中的凌厉剑光并未出现。
那短剑飞到洞口中央,骤然停滞,随即——“嗡!!!”
一股强烈的、灰白色的光芒猛地爆发开来!
这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死寂”和“湮灭”之感,瞬间充斥了整个洞口区域!
光芒所及,空气中的灵气被剧烈扰动、消融,甚至让王五和李老西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出现了一丝凝滞!
更可怕的是,这灰光对视觉和神识造成了极强的干扰,让他们眼前一花,识海刺痛!
“我的眼睛!”
“神识***扰了!
小心!”
趁此良机,杨不凡动了!
他如同黑暗中扑食的猎豹,身影与灰光几乎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蹿到因短暂失明和灵力凝滞而惊慌失措的王五身前!
他没有选择攻击要害,因为那需要更强的力量和更精准的角度。
他的目标,是王五握着兵器的手腕!
“逆元力……侵蚀!”
蕴含着湮灭特性的灰色气流,随着杨不凡的手掌,狠狠拍在了王五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王五凄厉的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不是被巨力打断,而是仿佛被某种东西瞬间“腐蚀”掉了骨骼和经络的连接!
剧痛钻心,兵器“哐当”落地!
“死!”
杨不凡得手不退,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凝聚着体内剩余的所有逆元力,狠狠戳向王五的咽喉!
这一次,是纯粹的杀招!
“噗嗤!”
指尖传来触感,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
王五的惨叫戛然而止,双眼圆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身后的李老西视力刚刚恢复少许,就看到同伴己然毙命,而那个他们视为蝼蚁的杂役,正用一种冰冷彻骨、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眼神盯着他,手上还滴着鲜血!
“魔……魔鬼!
你是魔鬼!”
李老西亡魂大冒,哪里还有半分战意,转身就想逃跑!
但杨不凡岂会给他机会?
他强提一口气,脚下发力,猛地追上,从背后勒住李老西的脖子,逆元力疯狂涌入其体内,破坏着他的生机!
李老西拼命挣扎,炼气三层的灵力爆发,将杨不凡震得气血翻涌,伤口崩裂,但他死死不松手!
逆元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瓦解着对方的灵力防御!
最终,李老西的挣扎越来越弱,眼神涣散,彻底没了声息。
杨不凡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靠在山洞石壁上,大口喘息着,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
剧烈的战斗几乎榨干了他刚刚积攒的一点逆元力,伤势也加重了。
洞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月光透过撕开的洞口,照在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杨不凡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地上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
但出乎意料,除了生理上的不适,心中并没有太多恐惧和悔恨,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和平静。
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世界,仁慈就是***。
他蹲下身,快速在两人身上摸索。
收获不错:两个完好的低级储物袋,几瓶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几十块下品灵石,还有两柄品质不错的精钢长剑。
他将所有东西收起,不敢久留。
此地血腥味太重,很快就会引来妖兽或者其他搜寻者。
必须立刻离开!
向着葬神山脉更深处前进!
只有在那里,才能暂时避开青玄门的追捕,才能获得喘息之机,才能真正掌握这“逆灵根”的力量!
他最后看了一眼青玄门的方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决然的冰冷。
然后,他拖着伤体,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与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