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就挂在参考书区的立柱上，和他记忆中的位置分毫不差。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被强行中断的惨叫和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每一次声响都像重锤敲打在他本就紧绷的神经上。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远处偶尔爆发的、短暂的火花或是手机屏幕亮起又瞬间熄灭的微光，能勉强勾勒出桌椅扭曲的轮廓。
他必须快。
几乎是屏住呼吸，他一把抓下挂在白板旁边的黑色记号笔，拇指顶开笔帽。
细微的“咔哒”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瞬间，他感觉那冰冷的虚无感仿佛凝实了，像毒蛇一样缠绕上他的脖颈。
他僵在原地，心脏骤停。
没有攻击。
是因为声音不够大？
还是规则判定这细微的声响不属于“发声”的范畴？
又或者……规则的判定，比他想象的更为“智能”，或者说，更为“概念化”？
来不及细想，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背靠着冰冷的立柱，将白板抵在身前，开始奋笔疾书。
记号笔划过白板表面的“沙沙”声，在这种环境下，无异于在雷区跳舞。
他写下的第一行字，巨大、醒目，几乎占满了白板的上半部分：想活命，就看这里！
写完这行字，他停顿了一秒，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捕捉着周围的任何细微变化。
虚无感依旧，没有攻击降临。
他继续写，笔迹因为急促而略显潦草，但每一个字都力求清晰：规则一：发出声音，会死。
规则二：保持绝对安静。
规则三：向我靠近，但不要跑，不要发出声音。
他写下“我”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加了上去。
他需要成为一个坐标，一个焦点。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似乎有人想用手机照明。
光芒亮起的刹那，林默看到了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以及——黑暗中，似乎有几道模糊的、如同扭曲光影般的“线”，正朝着亮光的方向急速延伸。
“不……”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绝望的气音。
“嗤——！”
轻微的、如同布帛被撕开的声音。
手机光芒熄灭，伴随着重物倒地的闷响。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光？
光也会触发攻击？
不，不一定。
或许是光亮引起了那人的反应，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又或者，光亮本身，在某种层面上也等同于一种“信号”或“信息”，同样被规则所禁止？
信息严重不足。
但现有的规则必须立刻修正和补充。
他立刻在白板上原有的规则下方，用力加了一条：规则西：禁止使用任何光源！
摸黑行动！
写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将白板高高举起，然后用力将它***旁边书架两层隔板之间的缝隙，让带有字迹的一面，大致朝向刚才传来混乱声源的方向。
他做完这一切，立刻闪身躲到立柱的阴影里，再次屏住呼吸。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图书馆里彻底陷入了死寂，连细微的呜咽和抽泣声都消失了。
只有他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膜内轰鸣。
他感觉到，那冰冷的虚无感，似乎……减弱了一丝？
不，不是减弱，是分散了。
之前，那感觉是无差别地笼罩着整个空间，而现在，似乎有微弱的“气流”，开始朝着他竖立白板的方向汇聚。
同时，他体内那股灼烧般的饥饿感，再次被一丝微弱的清凉所缓解。
这一次，感觉比之前女生理解“沉默”时，要稍微明显一点点。
有人看到了。
有人理解了。
而且，不止一个。
这种“理解”和“信服”所产生的“逻辑共鸣”，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汇入他干涸的意识。
这不仅仅是缓解饥饿，更带来一种奇异的感知提升。
他仿佛能“感觉”到，在黑暗中的几个方向，有几个微弱的“意识光点”，正因为他写下的规则而变得稳定下来，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充满恐惧和混乱。
这就是他的“畸变”？
以他人的“逻辑共鸣”为食，并能借此微弱地感知到信服者的存在和状态？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个“光点”正在缓慢地、极其谨慎地朝着他立柱的方向移动。
移动得非常慢，几乎是在匍匐前进，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是那个捂住嘴的女生。
她的“气息”在所有“光点”中最为清晰，带着一种决绝的信任。
几分钟后，一个温热而颤抖的身体，轻轻靠在了他旁边的立柱上。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但能听到她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喘息声。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林默的手臂，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
林默没有动，但他能“尝”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信任”和“依赖”的情绪味道，这味道……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甜味，极大地缓解了他的饥饿，甚至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感。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光点”开始朝着这个方向汇聚。
移动都极其缓慢、谨慎，如同黑暗中的蜗牛。
没有人说话，只有衣服摩擦地面和书架的细微窸窣声。
每一次轻微的声响，都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林默默默数着。
连同他在内，立柱附近，聚集了五个“光点”。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五个，阅览室里可能还有极少数幸存者，要么没看到白板，要么不敢过来，要么……己经变成了尸体。
生与死的筛选，在短短几分钟内，以最残酷的方式完成了。
五个人，蜷缩在立柱和书架的阴影里，被无边的黑暗和死亡的气息包围。
绝对的寂静中，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和心跳。
林默靠在柱子上，闭上眼睛。
不是因为疲惫，而是为了更好地集中精神，去“感受”那冰冷的虚无，去分析那无形的杀戮规则。
规则的触发条件是“声音”，这一点基本可以确认。
但“声音”的界定是什么？
呼吸声、心跳声似乎没事。
那么分贝值？
还是特定的频率？
或者，蕴含着“信息”的声音才被禁止？
比如语言、尖叫？
还有那诡异的攻击方式。
无形无质，瞬间致命。
是能量？
是力场？
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的首接干预？
这个“畸变区”的规则，就像一道复杂的数学谜题，而错误的代价是死亡。
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安全期，收集更多信息，找出规则的漏洞，或者……找出那唯一的“安全品”。
他回想起刚才手机亮起时看到的扭曲光影。
那是什么？
是规则本身的显现？
还是执行规则的“东西”？
就在他全神贯注思考时，靠在他旁边的女生，再次轻轻碰了碰他。
然后，一根冰凉的手指，有些颤抖地，在他的手背上，慢慢地写画起来。
她写得很慢，很轻。
第一个字是：谢第二个字是：谢林默没有回应，但他能感觉到，随着这两个字写完，女生身上的恐惧气息减弱了一些，而那股“信任”的甜味更加浓郁，让他体内的“饥饿感”进一步平息。
生存的第一步，暂时迈出了。
但更大的未知和恐怖，还潜藏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他的“法则之书”，还仅仅是一本空白的、等待被填写的笔记。
而第一项需要被记录的法则，无疑就是这笼罩一切的：寂静死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