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觉得今天诸事不顺。

早上咖啡洒在了唯一一件干净的衬衫上，开会时被老板点名批评方案缺乏新意，下班路上，又堵成了巨大的停车场。

他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目光毫无焦点地落在前方车辆密密麻麻的红色刹车灯上。

手机震动，是林薇，他谈了三年恋爱的女友。

顾屿按了接听，蓝牙耳机里传来带着不满的声音。

到哪儿了？不是说好七点在我家楼下碰面吗？这都六点四十了。

堵着呢。顾屿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也知道晚高峰这片有多堵。

每次都堵，你就不能提前点出门？林薇抱怨道，我爸妈都到了，就等你了。

知道了，我尽量。顾屿叹了口气，挂了电话。他何尝不想早点到，但这座城市傍晚的交通，从来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他稍微分神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再抬眼时，前方那辆小巧的粉色Mini Cooper的刹车灯猛地亮起，近得刺眼。顾屿心里一咯噔，脚下意识猛踩刹车，但已经晚了。

砰的一声闷响。

他的车头，亲密地接触了Mini Cooper的车尾。

完了。顾屿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他眼睁睁看着Mini Cooper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有些艰难地下了车，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车尾，然后皱着眉，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

顾屿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注意保持车距。他连声道歉，目光落在女人皱着眉头的脸上。她很漂亮，是那种带着点清冷感的漂亮，此刻因为疼痛，嘴唇微微抿着。

没事。女人声音倒是平静，只是眉头没舒展，你看看你的车。

顾屿这才去看自己的车，前保险杠有点凹陷，问题不大。他又看向她的车尾，掉了点漆，有个不算严重的凹痕。但重点是，她的右腿膝盖下方，有一道明显的擦伤，正在渗血丝，她站着的姿势也有些别扭，重心明显放在左腿上。

你腿怎么了？顾屿心头一紧，刚才碰撞力度不大，难道是她下车时不小心扭到了？

刚才刹车太急，膝盖撞到方向盘下面了。女人解释了一句，试着动了动右脚踝，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好像……脚踝也扭了一下。

顾屿头更大了。这不止是车损了，还涉及人伤。报警？保险？这一套流程下来，没有一两个小时搞不定。林薇和她爸妈还在饭店等着……

那个……我叫顾屿。顾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次事故我全责，我认。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把车挪到路边，别挡着后面。然后我叫保险，再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的腿。

女人看了看后面堵成长龙的车队，点了点头。行吧。

两人简单拍了照，把车挪到了路边应急车道。顾屿打电话给保险公司报案，又给林薇打电话。

小薇，我这边出了点小事故，追尾了。顾屿尽量轻描淡写。

什么？严不严重？你人没事吧？林薇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没事，对方车主腿好像受了点伤。我得处理一下，可能赶不过去吃饭了。

处理？怎么处理？报警让警察处理啊，你该过来还得过来啊，我爸妈都等着呢！林薇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对方受伤了，我总不能把人丢路边吧。顾屿耐着性子解释，你跟叔叔阿姨解释一下，我处理完尽快过去。

顾屿！你……林薇还要说什么，顾屿听到电话那头似乎有她父母询问的声音，他叹了口气。

先这样，我这边要联系保险公司，挂了。他没等林薇回应，直接挂了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回到车边，那女人正靠在车门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表情有些无奈。

联系好了？她抬头问。

嗯，保险报案了，他们会派人来定损。顾屿看着她，那个……我叫顾屿，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沈眠。女人回答。

沈眠。顾屿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名字倒是跟她的人一样，带着点安静的气息。沈小姐，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你的腿和脚踝比较重要。

沈眠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车，又看了看顾屿略显焦急但努力保持诚恳的脸，点了点头。好吧，麻烦你了。

顾屿帮沈眠拉开副驾驶的门，扶着她坐进去。她的手肘皮肤温热，触感细腻，顾屿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关上车门，他深吸一口气，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缓缓汇入依旧拥挤的车流。

车内气氛有些尴尬。收音机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但两人都没说话。

你刚才……好像有急事？沈眠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哦，是有点。顾屿扯了扯嘴角，算是吧，约了女朋友和她父母吃饭。

那你这……放鸽子了？沈眠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顾屿苦笑一下，没办法，谁让我撞了你呢。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医院。

沈眠没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飞逝的霓虹。

到了医院急诊，挂号，检查。医生给沈眠清理了膝盖的擦伤，又检查了脚踝。轻微扭伤，软组织损伤，骨头没事。但最近几天尽量少走路，不要受力，休息一下就好了。医生一边开着药方一边说。

顾屿松了口气，还好不严重。他拿着单子去缴费、取药，忙前忙后。

回到诊室，沈眠正尝试着自己站起来，单脚跳了一下，差点没站稳。顾屿赶紧上前扶住她。

谢谢。沈眠借着他的手臂站稳，表情有点不自然。

医生说了要少走路。顾屿看着她，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沈眠报了一个小区名字，离这里不算近，是一个以老旧楼梯房为主的小区。

你住几楼？

六楼。沈眠回答，顿了顿，补充道，没电梯。

顾屿：“……”

他看着沈眠贴着纱布的膝盖和微微肿起的脚踝，又想到那没电梯的六楼，一个头两个大。这怎么上去？单脚跳上去？开玩笑。

那个……沈小姐，顾屿斟酌着开口，你看你这情况，上下楼肯定不方便。家里有人照顾你吗？

沈眠摇了摇头，我一个人住。

顾屿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破灭。他撞了人，还是个独居的伤患，住没电梯的六楼。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就这么把人送到楼下然后说再见。

沈眠看着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医生说了不严重，我自己能行。

你怎么行？顾屿脱口而出，六楼呢！你单脚跳上去？万一再摔一下怎么办？我这责任就更大了。

那你说怎么办？沈眠看着他，眼神平静。

顾屿一咬牙，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虽然有点冒昧，但似乎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要不……你这几天，先去我那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