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情绪可以兑换成金钱一当医生将那张薄薄的诊断书推到我们面前时,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恶性神经鞘瘤,位置非常凶险,
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四十。而且,费用……初步估计,需要三千万。”三千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碎了男友江川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他旁边的妹妹江莉,
更是夸张地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晃了晃,仿佛随时要晕过去。病床上,江川的母亲,
我未来的婆婆张兰,已经哭得泣不成声。而我,林薇,只是静静地坐着,
看着这乱作一团的一家人。我的手指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手腕上那个冰凉的金属手环。
那是“情绪货币转换器”,这个时代每个人的标配。在这个世界,喜、怒、哀、乐,
所有人类的情绪,都能通过这个手环量化,转换成流通的货币——“心币”。
幸福、快乐、满足感,这些正面情绪,像稳定的工资,每天都能产生一些,但数额有限。
而悲伤、愤怒、绝望……这些极致的负面情绪,则像一枚枚情感炸弹,一旦引爆,
就能在瞬间产生巨额的财富。当然,代价是惨痛的。每一次引爆,
都像是在精神世界里经历一场海啸,轻则精神萎靡数月,重则永久性情感损伤,
甚至变成一个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空壳。此刻,
三千万的巨额手术费像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头顶。江川一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我。
那眼神,混杂着期望、依赖,还有一丝理所当然的贪婪。我平静地迎上他们的目光。
江川是第一个开口的,他通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地握住我的手:“薇薇,
我知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难了。但是,
那是我妈……我唯一的妈妈……”他的手很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肤里。我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他。我们在一起五年了。这五年里,他要创业,
启动资金是我用连续三个月观看喜剧电影,将自己所有“愉悦”情绪兑换出来的五十万。
他妹妹江莉要买名牌包,是我忍痛卖掉了自己因为一个项目成功而产生的“成就感”,
那笔钱,我本想留着给自己报一个进修课程。他们家要换大房子,首付还差一百万,
是我把自己从小到大所有珍藏的“温暖”“幸福”的童年回忆,打包兑换,才凑齐了这笔钱。
兑换回忆,是最伤身体的。那之后,我整整一个月,看到我父母的照片都感觉不到一丝亲情,
像在看两个陌生人。而这些,他们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们夸我是“贤内助”,
是“上天赐给江家的礼物”。江川抱着我,一遍遍地说爱我,说以后会加倍补偿我。我信了。
我沉浸在为爱人付出的满足感里,以为这是我们共同未来的基石。如今,这块基石上,
要压上我的命。要想在短时间内凑齐三千万,
只有一个办法——进行“S级深度负面情绪”兑换。那意味着,
我要主动去体验人类所能承受的最极致的痛苦。绝望、背叛、生离死别……任何一种,
都足以将一个正常人逼疯。“薇薇,”未来的婆婆张兰在病床上向我伸出手,
眼泪流得更凶了,“妈求求你了……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等妈好了,
一定让你和江川风风光光地结婚,妈给你当牛做马都行……”江"莉也拉着我的衣角,
抽抽噎噎地说:“嫂子,我知道你最好了。你也不想看到我哥这么难过,
不想看到我们家就这么散了吧?”他们一唱一和,像一张巨大的网,
将我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我看着江川。我等他开口,等他说一句“算了,薇薇,
你的身体最重要”,或者“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哪怕只是一句犹豫。可是没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那份期待,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洞穿。许久,
我轻轻地问:“江川,你知道S级兑换,意味着什么吗?”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艰难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会很痛苦。薇薇,委屈你了。但只要撑过去,
一切都会好的。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帮你……”“帮我?”我笑了,那笑声很轻,
却让病房里的哭声诡异地停顿了一下,“你怎么帮我?”江川似乎没听出我语气里的异样,
他急切地说:“我可以帮你!书上说,要产生S级情绪,需要强大的外部刺激。
我可以……我可以帮你一起制造这些刺激!只要能让你感受到最强烈的情绪,
什么办法我们都可以试试!”他说得那么真诚,那么恳切。
仿佛他不是在策划一场对我精神的谋杀,而是在参与一个伟大的、值得被歌颂的救援计划。
我看着他,看着他身后那一脸期盼的家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缓缓攥紧。
我终于明白了。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一个人,不是他的爱人,不是他们未来的家人。
我只是一个……会走路的,能产生巨额财富的,情绪容器。一个可以为了他们的需求,
随时被榨干、被引爆、被牺牲的工具。良久,在他们几乎要窒息的注视下,我点了点头。
“好。”我听到江川和江莉同时松了一口气。张兰的哭声也停了,
脸上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江川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激动地说:“薇薇!谢谢你!
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你放心,等我妈好了,我们马上就结婚!”我任由他抱着,
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林薇,就当是最后一次吧。最后一次,
为这五年的感情,做一个了断。也让他们看清楚,他们想要的东西,
究竟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二“S级情绪兑换”需要在一个绝对私密和安全的环境下进行。
江川租下了一栋位于市郊的别墅,隔音效果极好,
据说是专门为那些需要进行“深度情绪交易”的富豪准备的。别墅里很空旷,
客厅中央只有一个医疗级的感应躺椅,连接着一台巨大的情绪监测仪。
一旦我的负面情绪达到S级的阈值,手环就会自动完成兑换。我和江川,还有江莉,
三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气氛有些诡异的凝重。“嫂子,你准备好了吗?”江莉搓着手,
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问。我没有回答她,只是脱掉外套,沉默地走向那张躺椅。
江川走过来,替我理了理头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薇薇,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我躺了下去,冰凉的触感从背后传来。我闭上眼睛。“那么,
我们开始吧。”江川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颤抖,不知道是紧张,
还是激动。他选择的第一个刺激,是“恐惧”。别墅里所有的灯瞬间熄灭,
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紧接着,各种恐怖的音效从四面八方传来。女人的尖叫,
指甲刮过墙壁的声音,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都是一些老掉牙的恐怖片套路。我静静地躺着,
毫无波澜。监测仪上,我的情绪数值像一条直线,纹丝不动。“哥,这没用啊!
”黑暗中传来江莉焦急的声音。江川的声音也有些气急败坏:“闭嘴!我再试试别的!
”灯光亮起,江川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播放着各种车祸、灾难现场的血腥视频。
他把屏幕凑到我眼前,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薇薇,你看!你看这个人多惨!
你感觉不到害怕吗?”我看着屏幕上那些模糊的马赛克,只觉得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我的情绪数值微微波动了一下,代表“厌恶”的曲线抬了抬头,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离S级的“恐惧”,差了十万八千里。“废物!这点东西怎么可能有用!
”江莉一把抢过平板,狠狠地摔在地上,“哥,别搞这些没用的了!要来就来点狠的!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嫂子,你不是最怕蛇吗?
”她笑了一下,那笑容让我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不等我反应过来,
她就从门外拎进来一个麻袋。袋子在蠕动。“江莉!你干什么!”江川似乎也吓了一跳。
“哥!妈的手术等不了了!”江莉尖叫着,一把解开了袋子。十几条五彩斑斓的蛇,
嘶嘶地吐着信子,从袋子里涌了出来,向我躺着的椅子爬过来。那一瞬间,
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我从小就对这种滑腻的冷血动物有着生理性的恐惧。
我能感觉到它们冰凉的身体蹭过我的脚踝,我的小腿……我尖叫起来,浑身剧烈地颤抖,
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被感应躺椅上的安全带牢牢地锁住。“啊——!!”“有用!有用!
”江莉指着监测仪,兴奋地大叫,“数值在飙升!哥!快!再多来点!”江川犹豫了一下,
但看到屏幕上那条疯狂跳动的曲线,他眼中的不忍瞬间被贪婪所取代。他非但没有阻止,
反而捡起一条离我最近的蛇,递到了我的脸颊边。冰凉的、分叉的舌头,舔过我的皮肤。
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手环发出一声轻响。
“恐惧”情绪兑换成功,额度:五十万心币。五十万。离三千万,还差得远。
当蛇被拿走,灯光再次亮起时,我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虚脱地躺在椅子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江川和江莉站在一旁,看着我,像在看一件刚刚完成了初步加工的工具。
“才五十万,太少了。”江莉撇着嘴,一脸的不满意,“看来‘恐惧’的潜力也就到这了。
”江川皱着眉,沉思片刻,然后对江莉说:“下一个,试试‘悲伤’。”江莉眼睛一亮,
立刻明白了。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片刻后,她把手机递到我耳边,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我母亲焦急的声音。“薇薇?你在哪啊?怎么不接电话?
你知不知道你爸他……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轰的一声,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妈?你说什么?爸他怎么样了?”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声音因为恐惧和悲伤而剧烈地颤抖。“医生说……说情况很不好……薇薇你快回来啊!
我一个人好怕……”电话那头,我妈的哭声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能想象到她一个人在手术室外无助的样子,
我能想象到我爸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样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巨大的悲伤和担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悲伤”情绪兑换成功,额度:一百万心币。
“哥!一百万!这次是一百万!”江莉兴奋地叫着。江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接过电话,
用一种极其温和的语气对我妈说:“阿姨,您别担心。林叔叔没事的,刚刚薇薇太担心了,
产生了点幻觉。我们跟她在一起呢,她很好。”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我愣住了。
我看着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幻觉?”“对啊,”江莉理所当然地说,
“我妈这手术火烧眉毛了,哪能让你回去啊?再说了,我打听过了,你爸就是不小心崴了脚,
没什么大事。我这不是为了帮你更快地进入情绪嘛。”她笑嘻嘻地看着我,
仿佛在等着我的夸奖。我看着他们兄妹俩那两张因为计划成功而洋溢着喜悦的脸。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原来,是假的。
他们竟然,用我父母的安危来欺骗我,来刺激我,只为了兑换那一百万。那是我最担心的,
最在乎的人啊!“江川……”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你……你也是这么想的?
”江川避开了我的目光,他走到监测仪前,看着上面一百五十万的总额,低声说:“薇薇,
这也是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我妈。等事情结束了,我亲自上门跟叔叔阿姨道歉。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错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笑了。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