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白色寂静墙壁白得刺眼。那不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洁净的白,
而是一种贪婪的、试图吞噬一切色彩的白。林枫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
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盒里的昆虫,渺小,无助,随时可能被这片无尽的白色消化吸收。
他的骨头深处依旧残留着那种熟悉的、蚀骨般的疼痛,
像有无数细小的冰虫在骨髓里蠕动、啃噬。这种名为“慢性骨髓纤维异常增生”的罕见病,
已经折磨了他整整三年。三年里,他试遍了所有现代医学的手段,从化疗到靶向药,
每一次希望都像肥皂泡一样破灭,只留下更深的绝望和日益沉重的医疗账单。他是记者,
曾经用笔尖追寻真相,如今却连握住一支笔都显得吃力。慈恩医院康复部,是他最后的稻草。
这里安静得反常。没有普通医院的嘈杂,没有匆忙的脚步声,没有痛苦的呻吟,
甚至没有低声的交谈。只有一种被精心调控过的、恒定的低嗡声,像是某种大型设备的呼吸,
无处不在,却又无法定位来源。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淡淡香薰的味道,试图营造温馨,
却只让林枫感到一种工业化的、毫无人情味的虚假。
他的主治医生李医生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
表情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线条。
他递给林枫一本薄薄的、印刷精美的小册子,
封面上是几个端庄的宋体字:《康复部患者守则》。“林先生,欢迎来到康复部。
”李医生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起伏,“您的病情我们已详细了解。在这里,
康复的关键并非复杂的治疗程序,而是它。”他指了指那本守则,
“请务必阅读、理解并严格遵守其中的每一条规定。这关系到您的治疗效果,
甚至……人身安全。”林枫接过册子,指尖传来一种奇特的、类似金属的冰凉触感。
他翻开第一页,几条规则映入眼帘:1. 每日凌晨3:00 - 3:15,
是“系统维护”时间,请保持绝对安静,禁止饮用任何液体,禁止离开病床。
2. 本院护士制服为白色。如遇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
无论对方提出何种要求或表现出何种状态,请立即回避,不要与她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
并立刻按下床头呼叫铃。3. 禁止进入走廊尽头的“储物间”该区域并无明确标识,
但您应能本能地感知其存在。4. 每日按时服用护士发放的药物。
药片颜色代表不同治疗阶段:白色稳定、黄色剥离、绿色重塑。
若发现药片为灰色,请勿服用,立即冲入马桶,并假装从未见过该药片。荒谬。
这是林枫的第一反应。这听起来更像是某个拙劣恐怖游戏里的设定,
而不是一家正规医院的规章制度。禁止喝水?蓝色制服的护士?本能感知的储物间?
还有那药片颜色……剥离?重塑?这些词让他脊背莫名发凉。“李医生,
这些规定……”林枫抬起头,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李医生推了推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深邃:“林先生,我知道这些规定可能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但请相信,它们的存在有其绝对的必要性。在这里,规则即是良药。遵守它,
您将见证奇迹;违背它……”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但那种无声的警告比任何具体的话语都更具分量。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怀疑。林枫点了点头,
将守则放在床头柜上。同病房的王叔是个退休的钢铁厂工人,入院比林枫早一个星期。
他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嗓门洪亮,性格耿直甚至有些火爆。刚入院时,
林枫还曾被他中气十足的抱怨吵得睡不着觉——王叔抱怨床太软,抱怨饭太淡,
抱怨护士查房太频繁,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一种战斗般的怒气。然而,
随着林枫严格遵循守则,并开始服用那些白色药片后,他确实感觉到了变化。并非立竿见影,
而是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趋势——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在减轻,持续已久的乏力感也在慢慢消退。
他的脸色开始红润,甚至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饥饿。这种好转的速度,
远超他过去三年经历的任何治疗。奇迹。他几乎要相信李医生的话了。但与此同时,
他注意到了王叔的变化。那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却又无比清晰。王叔不再抱怨了。
他说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语气变得越来越温和。曾经那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
如今像被浸了水的棉絮,沉默而柔软。他开始安静地看书,或者只是长时间地望着窗外,
眼神空茫。这天下午,护士送来药片。王叔的药是绿色的,而林枫的依旧是白色。
王叔顺从地接过,用水送服,动作机械而精准。吃完药,王叔转过头,看向林枫。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林枫从未见过的、近乎慈祥的笑容,但这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
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小林啊,”王叔的声音轻飘飘的,“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林枫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恭喜你,王叔!彻底康复了?”王叔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枫的手背。他的手掌干燥,温度适中,但接触的瞬间,
林枫却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那动作过于轻柔,过于……缺乏力量感。
这不像一个曾经抡了大半辈子铁锤的工人的手。“孩子,”王叔空洞的眼神聚焦了一瞬,
落在林枫脸上,那里面似乎有某种残存的、即将彻底熄灭的东西在挣扎,
“出去以后……好好的。听医生的话,
遵守规则……千万别……千万别再有自己的主意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气音。说完,他收回手,重新望向窗外,恢复了那种雕塑般的静止。
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神像被洗过无数次的玻璃,透明,空洞,映不出任何内心的波澜。
林枫僵在原地,手背上那诡异的触感久久不散。
“千万别再有自己的主意了……”这句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钻进了他的耳朵,
盘踞在他的脑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远比病痛更深的恐惧,在这一刻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想起守则的第二条——“如遇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以及王叔那句空洞的叮嘱。
这哪里是康复?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掠夺。林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是一名记者,追寻真相是他的本能。他重新拿起那本《患者守则》,冰冷的触感再次传来。
这一次,他感觉握在手中的不是康复的希望,而是一份来自深渊的契约。他必须弄清楚,
慈恩医院康复部,究竟在用这些规则,做什么?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无尽的白色墙壁在阴影中仿佛活了过来,无声地蠕动着,等待着下一个凌晨三点的到来。
第二章:褪色的灵魂王叔出院那天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他穿着笔挺的新衬衫,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由一位笑容标准的护士陪同着,走向康复部那扇沉重的玻璃大门。
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对共处一室的林枫道个别,
只是迈着一种过于平稳、几乎像是用尺子量过的步伐,消失在门外那片光晕里。
林枫站在窗边,目送着他离开,心里却没有任何欣慰,只有一股寒意。王叔的背影,
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激烈情感的精致空壳。那个会因为饭菜不合口味而大声理论,
会因为疼痛而咒骂,会因为电视里球赛进球而激动捶床的鲜活的人,消失了。留下的,
只是一个温和、顺从、空洞的“康复者”。“看到了吗?严格遵守《守则》,奇迹就会发生。
”李医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林枫转过身,
强迫自己直视李医生镜片后的眼睛:“李医生,王叔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李医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疾病不仅仅损害身体,林先生。它也会扭曲人的心智。
痛苦、焦虑、愤怒……这些负面情绪本身就是病态的一部分。我们的治疗,
旨在根除这些‘病灶’,让患者回归一种……更平和、更健康的精神状态。
你觉得王先生失去了什么,或许在他看来,是摆脱了沉重的负担。
”这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种医学的冷酷慈悲。
但林枫的记者本能却在疯狂报警。摆脱负担?所以连“主见”也一并摆脱了吗?
那种空洞的眼神,是“平和”吗?还是……被剥夺后的虚无?他不再争辩,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在李医生这里,他得不到真正的答案。接下来的几天,
林枫更加细致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他注意到,那些即将出院的病人,
眼神都和王叔出奇地相似——一种被彻底洗涤过的温顺,一种剔除了所有尖锐棱角的圆滑。
他们交谈时语气轻柔,动作迟缓,对医护人员的指令绝对服从,
彼此之间却几乎没有任何深入的交流。整个康复部,
就像一个高效运转的、生产“健康傀儡”的工厂。而他自己,在持续服用白色药片后,
身体的好转速度确实惊人。疼痛几乎消失,精力充沛,
他甚至开始规划出院后要写的报道选题。但偶尔,在深夜醒来,
他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仿佛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正在变得麻木,对一些曾经能激起他愤怒或同情的事情,
反应变得迟钝。这种感觉很微妙,像隔着毛玻璃看世界,但他无法忽视。
《患者守则》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禁锢着他的行动,也加剧了他内心的恐惧。
尤其是那条关于蓝色制服护士的规则,像一个诡异的谜题,不断在他脑中盘旋。
直到那个夜晚。林枫因为白天的发现——他注意到一个新来的病人,在服用黄色药片后,
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迅速平复,但同时,那人珍藏的、每天都要擦拭的家人照片,
被他随意塞进了抽屉深处——而心神不宁,难以入眠。接近凌晨三点时,他愈发感到口渴,
水瓶就在床头柜上,触手可及。但守则第一条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的意识里。
“凌晨3:00 - 3:15,无论多渴,禁止饮水。”为什么?
系统维护和喝水有什么关系?这种毫无逻辑的规定,背后隐藏着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腕表指针终于重合在了三点整。几乎就在那一刻,病房里那种恒定的低嗡声骤然改变了频率,
变得更加低沉,更加……具有穿透力,像某种巨大的器官开始了搏动。灯光虽然没有熄灭,
但似乎暗淡了几分,墙壁的白色在阴影中显得愈发浓稠。林枫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
听觉被放大到极致。走廊外,传来一种细微的、粘滞的声响。不是脚步声,
更像是……某种湿滑的东西在地板上拖行的声音,
间或夹杂着极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入容器的“嘀嗒”声。
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被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淡淡腥甜的气息覆盖。
他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死死盯着房门下方那道缝隙,
生怕有什么东西会从那里流进来。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窗外——他的病房在二楼,
窗外是医院的内院。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楼下庭院昏暗的灯光边缘。她穿着护士服,
但颜色……是那种深沉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蓝。她的身形有些模糊,
仿佛隔着一层水雾,看不清面容,但林枫能感觉到,她“正”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蓝色制服护士!林枫的心脏几乎骤停。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守则是这么规定的。但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好奇心,或者说,记者追寻真相的职业病,
压过了恐惧。他紧紧盯着那个蓝色的身影。楼下的蓝衣护士没有动,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
像一个被遗忘在那里的标识。过了大概一分钟,或者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缓缓地抬起一只手,
指向了一个方向——走廊的尽头。林枫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储物间”所在的方向?那个需要靠“感觉”去感知的禁区?他猛地回头,
再看向窗外,那个蓝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只有庭院里摇晃的树影,
证明刚才并非幻觉。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他瘫软在病床上,大口喘着气。那不是错觉!
蓝色护士真的存在!她指向走廊尽头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指引?那一晚剩下的时间,
林枫彻底失眠。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兴奋交织在一起。他知道,
自己已经触碰到了这个白色监狱边缘的裂缝。
王叔的蜕变、诡异的规则、深夜的异响、蓝色的幽灵……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第二天清晨,护士照常来送药。依旧是白色药片。林枫像往常一样接过,假装服用,
却巧妙地将药片藏在了舌下。等护士离开,他冲进卫生间,将药片吐在手心。药片是白色的,
和他之前吃的一样。但他注意到,今天这粒药片的边缘,
似乎沾染了一点点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杂质?像是不小心混入了别的什么东西。
灰色药片!守则第四条猛地跳进他的脑海:“若发现药片为灰色,请勿服用,立即冲入马桶,
并假装从未见过该药片。”这虽然不是纯粹的灰色药片,但那点灰色杂质,像是一个信号,
一个确认。规则并非空穴来风,系统确实存在“漏洞”!
他将这粒带有灰色杂质的白色药片小心地用纸巾包好,藏了起来。他没有冲掉它,
这是他找到的第一个 tangible 的证据。内心的恐惧依旧存在,
但一种更强烈的冲动在他心中滋生——他必须知道真相。他知道这很危险,
可能会让他失去即将到手的“健康”,甚至更多。但作为一个记者,
如果连自己的灵魂是如何被窃取的都弄不清楚,那这样的“健康”,
与王叔那样的空洞又有什么区别?他决定,要主动去寻找那个蓝色的身影,
要去探索走廊尽头的“储物间”。康复部的白天,依旧明亮、安静、秩序井然。但林枫知道,
在这片温馨的白色之下,暗流正在涌动。而他,即将踏入那危险的漩涡。
第三章:低语与灰烬藏起那粒带有灰色杂质的药片后,
林枫感觉自己踏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危险的维度。
康复部那片精心营造的、令人窒息的宁静,此刻在他眼中充满了无声的威胁。
每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经过,他都会下意识地绷紧神经,猜测那温和笑容背后,
是否正执行着某种剥离“自我”的冰冷程序。李医生巡房时,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那眼神依旧专业、冷静,但林枫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审视,像手术刀轻轻划过皮肤。
“林先生,气色不错。治疗进展很顺利。”李医生翻看着病历,“按照这个趋势,
再过一周左右,就可以考虑进入下一阶段的巩固治疗了。”“下一阶段?
”林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点期待,“是服用……黄色药片吗?
”他记得守则上写着,黄色代表“剥离”。李医生合上病历,看向他,
镜片后的目光难以捉摸:“是的。那意味着更深层次的病灶清理。你会感觉更好,
前所未有的轻松。”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王先生那样。
”“像王叔那样……”林枫咀嚼着这句话,心底寒意更盛。他几乎可以肯定,
李医生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番话既是告知,也是隐晦的提醒——顺从,
就能像王叔一样“健康”出院;反抗,代价未知。那天下午,林枫以散步为由,
第一次有意识地走向走廊尽头。越往那个方向走,空气似乎越发凝滞,
那种低嗡声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源头就在前方。走廊两旁的病房门都紧闭着,
与其他区域并无不同。但当他走到尽头,面对那面光洁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墙壁时,
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排斥感油然而生。就是这里。他并没有看到门,但他能“感觉”到。
那面墙后面,似乎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空洞,散发出一种吸力,不仅吸收声音和光线,
仿佛连人的思绪和情感都要被拉扯进去。他站在那里,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
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着让他远离。他强忍着不适,假装系鞋带,迅速观察四周。
墙壁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门的痕迹。墙角顶端,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摄像头,
正静静地对着这个方向。他不敢久留,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但那种被“空间”本身排斥的感觉,久久萦绕不去。那个“储物间”,
绝不仅仅是存放杂物的地方。夜晚再次降临。林枫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舌下藏匿药片的地方隐隐有些不适,但这微不足道的不适感,反而让他觉得清醒,
觉得自己还“完整”。他反复回想蓝色护士指向这里的情景,
以及守则上关于灰色药片的警告。凌晨三点将至,那种低沉的搏动声再次准时响起。
林枫的心跳也随之加速。他今晚做了一个决定——他不再只是被动观察。
当指针指向三点零五分,走廊外再次传来那湿滑的拖拽声时,他轻轻掀开被子,赤着脚,
像幽灵一样溜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凉的木门上。声音似乎比昨晚更近了。
伴随着那令人牙酸的拖拽声,还有一种……极轻微的、断断续续的低语。他屏住呼吸,
努力分辨。
……谁的……” “……灰色……钥匙……” “……看见……它饿了……”声音模糊不清,
带着哭腔和某种电子干扰般的杂音,仿佛来自一个破损的通讯器,
又像是许多声音混杂在一起。但这些零碎的词语,像冰锥一样刺入林枫的大脑。碎片!灰色!
它!蓝色护士的低语,与守则的警告、王叔的空洞、李医生的暗示,
以及他对“储物间”的感知,瞬间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狰狞的线索链!他几乎能肯定,
这低语声就来自那个蓝色制服护士!她不是在游荡,她是在……试图沟通!她在警告!
就在这时,那拖拽声和低语声,停在了他的门外!林枫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猛地后退一步,紧紧靠在墙壁上,死死地盯着门把手。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会违反守则,与蓝色护士直接接触吗?会发生什么?门把手,纹丝未动。但门缝下方,
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粗糙的纸片。
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匆匆撕下的。门外的拖拽声和低语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林枫僵立了许久,
凌晨三点十五分的系统提示音一声极轻微的、如同铃铛般的脆响宣告“系统维护”结束,
他才像虚脱一般,缓缓滑坐在地上。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张纸片。纸片很薄,触手冰凉,
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物质,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灰色是拒绝,
是残渣,是‘它’无法消化的部分。收集它们,在‘剥离’之时,握紧它们!”字迹潦草,
仿佛书写者在极度痛苦或仓促中完成。下面还画了一个简单的、指向下方的箭头。
林枫的心脏狂跳不止。这无疑是那个蓝色护士留下的!她在指引他!灰色药片是“抗体”,
能让他保持“完整”!而“剥离之时”,显然就是指服用黄色药片,进行深度治疗的阶段!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染着不祥红色的纸条,与那粒带有灰色杂质的药片藏在一起。
这两样东西,成了他在这片白色恐怖中,仅有的、反抗系统的武器。第二天,发药时间。
护士推着药车走来。今天,她放在林枫手心里的,不再是白色药片,
而是一粒……澄澈的、毫无杂质的黄色药片。“林先生,恭喜您进入下一治疗阶段。
”护士微笑着,语气甜美。林枫看着那粒黄色的药片,感觉它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
正嘲弄地看着自己。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服下它,他可能会像王叔一样,
失去某个核心的自我,变成一个温顺的空壳。拒绝它,可能会立刻触发系统的警报,
引来未知的惩罚。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顺从的笑容:“谢谢。”他接过水杯,
像往常一样,将药片送入口中。但在护士转身离开的瞬间,他利用早已练习好的技巧,
将黄色药片藏于舌下,
并迅速将之前藏好的、那粒带有灰色杂质的白色药片他小心地刮掉了大部分白色涂层,
让灰色部分更明显混着水,假装咽下。他需要灰色药片的保护,
但又不能完全中断治疗引起怀疑。这粒“杂交”药片,是他兵行险着的尝试。药片下肚,
并没有立刻产生什么奇特的感觉。但当他躺下,准备迎接可能的“剥离”感时,
却发现……什么也没发生。没有预想中的意识模糊,没有情感被抽离的空虚感。相反,
因为紧张和冒险,他的思维异常清晰,甚至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更加敏锐。灰色药片,
或者说那点灰色杂质,起作用了!它像一层薄膜,暂时保护了他,隔离了“剥离”程序!
然而,这种“保护”并非没有代价。傍晚时分,那久违的、骨髓深处的隐痛,像幽灵一样,
再次悄然浮现。他用“完整”的自我,换回了熟悉的痛苦。林枫躺在逐渐昏暗的病房里,
感受着身体内部传来的、细微却真实的痛楚,嘴角却勾起了一丝近乎扭曲的笑意。健康,
还是完整?他现在明白了,在慈恩医院康复部,这是一道单选题。而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四章:镜中的裂隙那熟悉的、蚀骨的疼痛,如同一个被短暂驱逐后又悄然回归的幽灵,
重新在林枫的骨髓深处扎下了根。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神经末梢,
传递着清晰的、不容忽视的信号——他的身体,并未真正痊愈。然而,
与这生理上的痛苦截然相反的,是他精神上前所未有的清明。服下那粒“杂交”药片后,
预期的意识模糊和情感剥离并未出现。相反,他的思维像被擦去了水汽的镜面,清晰得可怕。
他能敏锐地捕捉到护士微笑时嘴角肌肉不自然的僵硬,
能听出李医生平稳语调下隐藏的、极其细微的审视性停顿。他甚至感觉,
自己对那本《患者守则》字里行间透出的诡异,有了更深的体悟。这种清醒,伴随着痛苦,
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平衡。他知道,自己正行走在一条危险的钢丝上,
下方就是沦为“王叔”那样空洞存在的深渊。而那点灰色的杂质,
就是他手中摇摇欲坠的平衡杆。他必须获得更多的灰色药片。机会在两天后的深夜再次降临。
或许是“杂交”药片干扰了系统对他治疗进度的判定,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当护士在凌晨例行发放一种辅助安神的透明液体药剂时,林枫在接过那小杯药液时,
指尖触碰到了护士的手套。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护士那白色橡胶手套的指尖内侧,
沾染了一小片不起眼的灰色粉末。他的心猛地一跳。灰色药片并非独立存在,
它们可能是在制备或分发过程中,因为某种“污染”或“漏洞”而产生的!
而分发药物的护士,可能自己都未曾察觉!第二天,他开始了更冒险的观察。
他利用去卫生间或在水房接水的短暂机会,留意药车和处置室。他发现,
护士在分发不同颜色的药片前,会从一个带有多个小格子的银色密封盒里取药。
而当她们处理一些废弃的药品包装或是清理药碾时,偶尔会有些许粉尘扬起。林枫注意到,
在处置室角落的垃圾桶边缘,以及药车车轮的缝隙里,确实能看到一些灰白色的残留物。
收集它们!蓝色护士的留言在脑中回响。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没有任何工具,
处于全天候的监控之下,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招致怀疑。但他必须尝试。
他撕下了笔记本最后几页空白纸,小心翼翼地叠成几个极小、极扁的纸包,
藏在病号服袖口的折边里。他开始利用每天极短的、允许在走廊尽头小阳台“放风”的时间,
假装倚着栏杆休息,用身体挡住监控视线,
快速用手指刮取阳台花盆边缘那里有时会有些灰尘,
他希望可以鱼目混珠或者金属栏杆接口处的些许灰尘杂质,混入他的“收藏”中。
他知道这很徒劳,但他需要练习,需要熟悉在这种极端监视下进行隐秘动作。真正的突破,
发生在一个午后。李医生叫他去办公室进行阶段性谈话。办公室里,
李医生一如既往地阐述着治疗的光明前景,而林枫则强迫自己表现出适度的期待和顺从。
就在谈话接近尾声时,林枫注意到,在李医生办公桌一侧,靠近废纸篓的地面上,
掉落着一粒……几乎完全是灰色的药片。它很小,不起眼,像一粒被遗忘的灰尘。
可能是从某个文件夹或记录本中掉出来的,也可能是之前某个“意外”的产物。
李医生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林枫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必须拿到它!机会转瞬即逝。
李医生说完,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林枫站起身,假装脚步虚浮这倒有几分真实,
因为疼痛一直在持续,一个踉跄,手“不小心”扶了一下桌沿,
身体正好挡在了李医生和那粒灰色药片之间。在身体下蹲,假装系鞋带的瞬间,
他的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粒灰色的、触手冰凉的小药片扫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