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导语
在冰冷、高效、没有一丝波澜的世界里，情绪是最高等级的违禁品。人们像上紧了发条的齿轮，精准地运转，却早已忘记了灵魂的温度。然而，总有一些东西是无法被彻底清除的。愤怒、悲伤、爱与渴望，它们像野草，在最贫瘠的角落里，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
灰烬城的地下，一个新兴的职业正在悄然兴起——情绪走私犯。他们是这个麻木时代的盗火者，贩卖着被遗忘的宝藏。他们游走在法律与人性的边缘，每一次交易，都是对整个世界秩序的挑衅。
我叫江澈，一个刚入行的走私犯。我贩卖情绪，也贩卖一种危险的可能性——让人重新记起，自己曾经是个人。我的货物，有时是甜蜜的毒药，有时是苦口的良药。而我的最终目的，不仅仅是提现。
在这个连哭泣和欢笑都需要付费购买的时代，我将亲手拧开那个名为“人性”的罐头。
我拧开“喜悦罐头0.7标准版”的阀门。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只有一股信息流涌入我的神经末梢。像喝了一口温吞的白开水，胃里起了点不痛不痒的反应。
这就是“喜悦”，一种定价不高不低的商品。我关上阀门，将罐头扔回工作台的金属篮筐，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块电子日历，上面显示着“衡平纪元73年，水曜日”。空气中飘浮着消毒水和金属冷却剂混合的味道，这是灰烬城13区的标准气味。
我从篮筐里拿起另一个罐头，标签上印着“微量愤怒”。我把它旋上检测仪的接口，按下启动按钮。
仪器屏幕上，一条平直的绿色心率线旁边，缓缓浮现出另一条微弱起伏的橙色曲线。曲线的振幅稳定在安全阈值之下，这意味着它不会触发任何街道上的“情绪监测仪”。
数据合格。
我取下罐头，在订单终端上点击“完成”。货款——三百信用点——瞬间转入我的匿名账户。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重复这个流程，测试，打包，发货。我是一名“清道夫”，表面工作是清理城市的冗余数据流。但那只是伪装。
我的真实身份，是情绪黑市里的一名走私犯。
终端上弹出一条新的加密消息，发信人是我的上线，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家伙，代号“渡鸦”。
“有笔大单，接不接？”
我回复：“说。”
“锤哥，9区的老大。他儿子明天‘无情绪成人礼’，需要一批高纯度‘喜悦’，量大，价高。”
我的手指停在虚拟键盘上。
高纯度“喜悦”，在整个灰烬城都是稀缺货。情绪抑制器技术迭代了数十年，现代人几乎不可能自然产生这种等级的情绪波动。黑市里流通的，大多是从“情绪灾变”前的旧时代数据里提取的劣质品，就像我刚刚测试的那种。
“多高？”我问。
“纯度至少要到3.0以上。能让锤哥那种硬汉，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笑出声来。”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3.0纯度的情绪，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在瞬间被情绪监测系统锁定，然后被“情绪净化所”的人带走，从此人间蒸发。
“价格。”我言简意赅。
“五万信用点。预付一半。”
五万。
这个数字让我的心脏微微一缩。妹妹江茵下个学期的“高级思维逻辑课”需要三万信用点，这笔钱足够了。
我深吸一口气，胸前的老式怀表挂坠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这是父母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也是我最大的秘密——灵魂共振器。
它可以悄无声息地汲取他人逸散的情绪，并将其提纯。这是我赖以生存的根本。
“单子我接了。但高纯度‘喜悦’我没有。”我回复道。
渡鸦那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意思。
“那你有什么？”
“我有比‘喜悦’更好的东西。”我敲下这行字，眼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光，“告诉锤哥，明天中午，老地方交易。让他准备好钱。”
发送完毕，我关闭了终端。
工作台下，我拉开一个暗格，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个小巧的金属瓶，那是我提纯后的“情绪原液”。
大部分是“焦虑”、“烦躁”、“麻木”，这些是灰烬城居民最常见的情绪垃圾。
而在最深处，有一个被黑色绒布包裹的瓶子。我小心翼翼地拿出它，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
透过半透明的瓶壁，可以看到里面流淌着一种深蓝色的液体，如同午夜的深海。
这是我积攒了三个月的成果。
一次，我在中心枢纽站清理数据垃圾时，遇到一个男人。他坐在角落，盯着一张全息照片，肩膀在微不可察地颤抖。他的抑制器似乎出现了故障，但又没完全失效。
我只是站在他身后，沉默地工作。胸口的怀表却在发烫。
灵魂共振器从那个男人身上，汲取到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磅礴而纯粹的情绪。
是“悲伤”。
一种因为失去挚爱而产生的，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悲伤。
我看着这个男人，也想起了我的父母。他们的脸在记忆里已经模糊，只剩下两个冰冷的名字。在“情绪灾变”中丧生——这是官方给出的结论。
我将那份悲伤原液提纯，再提纯。最终得到了这小小的一瓶。
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在这个人人追求平静，偶尔需要一点廉价快乐的世界里，谁会花钱买“悲伤”？
但直觉告诉我，锤哥需要它。
一个想在儿子“无情绪成人礼”上寻求快乐的父亲，他真正想要的，或许并不是快乐。
成人礼意味着他的儿子将彻底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零件，再无可能体会到任何真实的情感。
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吗？
我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空白的晶核模具，将那深蓝色的原液小心翼翼地滴入其中。然后，我将精神力集中在胸口的怀表上。
一股微弱的暖流通过我的身体，注入模具。
深蓝色的液体开始凝结，散发出幽幽的微光。最终，它变成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深蓝色晶体，晶莹剔透，仿佛封印了一整片星空。
我将这枚“悲伤晶核”装进一个铅制的小盒子里，隔绝一切可能的能量外泄。
明天，这将是我的筹码。
要么，我被锤哥当成骗子，沉尸在灰烬城的臭水沟里。
要么，我将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