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来即是战场
再睁眼时,腐朽木料的霉味先钻进鼻腔,身下粗硬板床硌得脊骨发疼。
尖锐的刺痛突然劈进脑海,无数碎片汹涌而来:程家西娘子、被弃乡下、二叔母葛氏刻薄磋磨、常年食不果腹……她竟成了《星汉灿烂》里那个任人宰割的程少商!
许妍抚摸着这具细瘦如柴的身体,指腹划过腰间因饥饿留下的凹陷,唇边却勾起冷冽的弧度:“可怜人?
从今往后,我就是程少商。
欠了我们的,连本带利都得还。”
门外突然传来李管妇嚣张的喊叫:“西娘子既病着,今日饭食便省了!
吃了也是浪费粮食!”
许妍缓缓坐起身,眼底却燃着兴奋的光。
她记得原剧情——程始夫妇就快归来,葛氏是想在她见父母前,先把这颗眼中钉磋磨死。
“宅斗大戏开场,倒省得我找乐子了。”
她轻嗤一声,指尖在床沿敲出节奏。
她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
凭着记忆摸清仆妇间的嫌隙,故意在李管妇偷拿份例时,让另一个被克扣过的婆子“恰巧”撞见;又在忠仆莲房送药时,“无意”扯开衣领,露出颈间被葛氏推搡留下的淤青,轻声叹道:“许是我身子弱,总惹二婶母不快。”
莲房看着那片青紫,想起旧主程始的好,眼圈瞬间红了。
程家大门外,车马声终于响起时,许妍正被莲房搀扶着往前走。
她特意穿了件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旧衣,本就蜡黄的脸没涂半点脂粉,每走一步都微微晃悠,像株风一吹就倒的芦苇。
“女儿少商,拜见阿父阿母。”
她跪下行礼,声音细得像蚊蚋,还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程始一眼就看见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心疼得红了眼眶,快步上前将她扶起:“我的儿,这些年苦了你!”
就在起身的刹那,许妍的目光极快地扫过全场——程始的疼惜、萧元漪的审视、葛氏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程姎垂着头的怯懦……连廊下那道玄色身影都没放过。
凌不疑本是顺路来访,却被这场“团聚”勾住了目光。
他原以为这乡下长大的小女娘,不过是任人摆布的菟丝花,可方才那一眼,锐利得像淬了冷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玉珏,冷眸里添了丝兴味。
“病了这些年,倒还精神。”
萧元漪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探究。
这话刁钻得很,说病轻了,是欺瞒;说病重了,又与此刻的模样相悖。
许妍抬起眼,眼底蒙着层水汽,像只受惊的小鹿,却又强撑着坚强:“昨夜梦见阿母回来,今日一睁眼,竟觉得胸口不闷了……许是心诚,连病都怕了。”
她把话头推给“母女连心”,既讨好了萧元漪,又避开了陷阱。
萧元漪一怔,竟一时语塞。
廊下的凌不疑低笑一声,这小女娘,嘴倒比蜜糖还甜。
家宴上,葛氏故意让程姎抚琴,想让“粗鄙”的程少商难堪。
程姎的琴声落罢,众人都夸好,葛氏正得意,却见许妍怯生生地开口:“阿姊弹得真好……从前夜里睡不着,听着风声都怕,若是有这般琴声,许是就不那么怕了。”
她说完,又像是慌了神,急忙低下头,偷偷瞥了眼葛氏。
程始的心猛地一揪——女儿在乡下,连个伴都没有,夜里竟要独自挨过恐惧!
他看向葛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萧元漪想教她餐桌规矩,许妍便学得“笨拙”:夹菜时碰倒了茶杯,拿筷时错了手势,每次都立刻缩回手,眼眶红红地道歉:“阿母恕罪,女儿笨,学不会……”程始看不得她这模样,连连摆手:“无妨!
慢慢学就是,我的儿,不用急!”
一顿饭下来,葛氏吃了暗亏,萧元漪的教女方略全落了空,唯有许妍,成了全场心疼的对象。
夜深时,许妍站在院中,望着天边弦月。
晚风掀起她的衣摆,那纤细的身影却挺得笔首,眼底没有半分白日的怯懦。
“这才刚开始呢。”
她轻声说,语气里满是势在必得。
廊下的阴影里,凌不疑负手而立,看着那道与夜色相融的身影,唇边泛起一抹笑意。
“程西娘子……”他低声念着,眼底闪着期待的光。
这程家,要乱了。
而他,正好当个好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