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开了那间暂时栖身的“解忧”茶馆,踏着湿滑的街道,依照凡翎语所获的情报,沉默地穿行在依旧冷清的街巷中。
目的地,是第三位失踪少女的居所——一间临街的绣房。
尚未走近,一股甜腻的脂粉香气便隐隐飘来,与雨后清新的空气格格不入。
越靠近,那香气越发浓郁,仿佛要将整条巷子都腌渍入味。
绣房的门虚掩着,凡翎语上前一步,轻轻推开,一股混杂着昂贵香粉、丝线与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如同陈年皮革腐朽般的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言思若几乎是立刻打了个寒颤,那双灵动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翳。
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原本微微晃动的狐耳紧紧贴住了发丝,仿佛想要阻隔这令人不适的气息。
“这里……味道好重。”
她声音细微,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光是香粉和……那种味道。
还有好浓的……‘悲伤’。”
她顿了顿,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像是在分辨空气中无形的成分,“还有……贪婪,和一种扭曲的嫉妒,缠在一起,让人喘不过气。”
乔家迁面无表情地踏入屋内,目光如冷电般扫过西周。
绣架上的半成品鸳鸯戏水图色彩艳丽,针脚细密,可见主人手艺精湛;梳妆台上,各式胭脂水粉、金银首饰摆放得略显凌乱,似乎主人离去得匆忙。
他并未去触碰任何物品,只是自袖中取出了那柄玉质的两仪尺。
尺身在他掌心散发出朦胧的微光,并不刺眼,却仿佛拥有生命般,引导着他的手在空中缓缓移动。
微光过处,几道肉眼难见的、色彩黯淡且杂乱无章的气机线条被勾勒出来,如同投入静水中的墨迹,缓慢地扭曲、扩散,却又被某种力量束缚在这一方空间内,久久不散。
“妖气残留很淡,被这里的脂粉气和……怨念冲散了不少。”
乔家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它在此地盘桓了许久,并非仓促动手。”
他收起两仪尺,目光落在梳妆台前那张空置的绣凳上,仿佛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曾在那里对镜梳妆。
“它在徘徊?
它在找什么?”
凡翎语的手无声地按上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环顾这间充满了少女生活气息的屋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这里每一件物品,都曾属于一个鲜活的生命。
乔家迁的视线转向凡翎语,语气平淡却笃定:“皮囊。”
他吐出这两个字,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的货物,“它在挑剔地挑选,寻找最完美、最能满足它那扭曲虚荣心的皮囊。
这里的脂粉气越重,首饰越精美,说明它对此地的‘候选者’越是满意。”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它背后的操纵者,越是满意。”
言思若闻言,脸色更白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嫉妒”情绪,正是源于对他人美丽皮囊的病态渴望,而“悲伤”则来自于被无情剥夺一切的绝望。
这种认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凡翎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与寒意。
他走到梳妆台前,仔细查看,很快,在一盒打开的珍珠粉下,发现了一角被压住的精致笺纸。
他小心地抽出来,那是一张制作精良的请柬,上面清晰地印着王员外家的徽记。
“又是王家赏花宴……”凡翎语的声音沉了下去,他将请柬示于二人,“前两位失踪的姑娘,家中也找到了同样的请柬。”
线索,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弄,清晰地指向了城中那座最是富丽堂皇、此刻正张灯结彩筹备着下一场盛宴的深宅大院——王员外府。
“所有失踪者,皆以美貌闻名,且都受邀参加过王家的宴会。”
凡翎语总结道,脸色凝重,“这绝非巧合。”
乔家迁眼神微动,理性的思维快速运转。
一个妖物,纵然有些许幻化之能,又如何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些深闺中的少女?
王员外府邸绝非寻常门户,高墙深院,护院家丁众多,它又是如何一次次悄无声息地潜入,精准掳人而不惊动任何守卫?
言思若看着那张华丽的请柬,仿佛能看到其上萦绕的、不祥的阴影。
她低声喃喃,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它……或者‘它们’,是怎么知道谁去了宴会?
又是怎么知道……谁最漂亮的?
难道那妖物,就藏在王府里面?
还是说……王府里,有人在帮它?”
最后一个问题,让房间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背后,是否真有一只隐藏在繁华表象下的黑手,在冷静地挑选着祭品,喂养着那头名为“画皮鬼”的怪物?
雨丝敲打窗棂的声音,此刻听来,也仿佛带上了某种诡秘的节拍。
那座灯火通明的王府,在迷蒙的雨幕中,不再象征着财富与权势,而更像是一张巨大的、择人而噬的蛛网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