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宫门一线
皇后柳明姝端坐于窗前的贵妃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孙子兵法》,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半开的窗,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今夜无雨,却依旧闷得让人心口发堵。
贴身女官锦书悄无声息地进来,为她换上一杯热茶,低声道:“娘娘,乾清宫那边传来消息,陛下晚膳又没动几筷子,发落了一个奉茶时手抖的小太监……李公公说,陛下这几日心绪极不佳,似是在寻什么人。”
柳明姝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书页边缘,发出细微沙沙声。
她未回头,只淡淡地问:“可探听到,所寻何人?
所为何事?”
锦书的声音更低了:“奴婢无能,只打听到,约莫是半个月前,陛下微服出宫那次之后,便成了这般模样。
具体寻谁,为何而寻,陛下身边的人口风紧得很。”
“半个月前微服出宫……”柳明姝轻声重复着,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了然而讥诮的弧度。
她那年轻的皇帝丈夫,心思深沉,鲜少喜怒形于色。
能让他如此失态,甚至迁怒于下的,绝不会是朝政之事。
多半,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个认知,并未让她感到多少嫉妒,反而涌起一股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丝好奇。
是怎样的女子,能让这位心似铁石、以隐忍克制著称的新帝,如此方寸大乱?
她想起三年前,先帝指婚,她以宰相嫡女的身份嫁与当时还是西皇子的赵珩。
洞房花烛夜,他一身酒气地进来,却异常清醒地对她说:“明姝,本王知你心有所属,本王亦然。
这桩婚事,是你我家族所需。
你助本王稳住后方,本王许你柳家一世荣华。
这后院,本王交给你,你予本王清静,如何?”
她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的震惊,随即又是怎样的释然。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心底藏着那个远在边关、青梅竹马的身影。
一场政治联姻,变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合作。
三年来,她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争宠,不妒忌,首到一个月前他登基成为新皇,而她也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他也信守承诺,敬她,重她,给予柳家足够的体面,却从不踏足她的寝宫半步。
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是这深宫之中最稳固的盟友。
也正因如此,她比谁都清楚,赵珩那颗心,早己在这些年的夺嫡之争和宫廷倾轧中,包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冷坚硬的外壳。
寻常女子,根本不可能触动分毫。
“锦书,”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让我们的人,也留意着。
若陛下真是在寻人,或许,本宫该帮陛下‘找到’她。”
锦书讶然抬头:“娘娘?
您这是……”柳明姝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眼神幽深:“陛下越是急切,说明此女越是特别。
与其让她被他人发现,成为攻击陛下的软肋,或是他人安插的棋子,不如由本宫亲手送到陛下面前。
这份人情,陛下得记着。
而这女子的底细,也需由本宫先过过目。”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锐利:“去查查,半个月前,陛下微服去了何处,接触过哪些人。
特别是女子。”
“是,娘娘。”
锦书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
柳明姝缓缓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端庄华美、却毫无生气的脸。
母仪天下,凤冠霞帔,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终点。
可是对于她来说,这凤仪宫不过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她有时会想,若当年父亲没有逼她入宫,若她能随心所欲,这个念头刚起,便被她自己掐断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若是”。
如今,一个能让赵珩失态的女子出现,或许会是一个变数。
这潭死水般的后宫,是时候该泛起一些涟漪了。
至于这涟漪最终会涌向何方,是福是祸,端看如何引导。
“可千万别是个空有美貌的蠢货……”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低语。
“也别是第二个‘她’。”
一个模糊的、关于先帝时期某位宠妃的惨烈身影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这深宫,吃起人来,是连骨头都不会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