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樟木味里的初见林晚拖着二十八寸的行李箱站在“晚照旧物仓”门口时,
南方小城的梅雨季刚过,空气里还飘着潮湿的水汽,混着仓门缝隙里漏出的樟木香气,
像奶奶生前抱她时的味道。仓门是奶奶亲手打的老松木,木纹里嵌着几十年的时光,
门轴上的铜环已经磨得发亮。她掏出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铜钥匙,插进锁孔时,
“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时光被轻轻叩开。推开门的瞬间,
“吱呀——”的门轴声绵长又温柔,惊飞了檐下一只躲雨的麻雀,
也把她拉回了十岁那年的夏天——那时她总躲在仓里的旧藤椅上,
看奶奶用软布擦着架子上的青花瓷碗,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奶奶银白的发丝上跳着光。
如今藤椅还在,只是扶手上多了道浅浅的裂痕;青花瓷碗依旧摆在靠窗的木架上,
缺了口的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最里面的角落堆着几台蒙尘的老式相机,
镜头盖里积着薄薄一层灰。林晚蹲下身,指尖刚触碰到一台黑色的135相机,
就从相机皮套的缝隙里掉出了一张泛黄的便签纸。纸是最普通的横线便签,边缘有些卷边,
上面是清隽的楷书,墨水在“银杏”两个字旁边晕开了一小片,
像是写的时候手微微发颤:“1998年深秋,老陈用这台相机给孙女拍了周岁照,
镜头里的银杏叶落了她一肩膀。他说等孙女长大,要教她拍家乡的桥。
”林晚捏着便签纸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旧物仓——原来每个物件的缝隙里,
都藏着这样一张“记忆便签”。木柜里叠着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
口袋里塞着一张:“1982年的碎花布衫,是李婶给未出生的女儿做的,
后来女儿穿它走了人生第一步路”;柜台下的搪瓷杯,
杯底压着一张:“1979年的军绿色搪瓷杯,王叔用它喝了十年早茶,
杯身上的‘为人民服务’掉了漆,他还舍不得扔”。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认真的温柔,
像是有人把那些快要被时光冲走的故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藏进了旧物里。
她正对着一张写着“1985年的红围巾,曾裹着两个人的冬天”的便签发呆,
木门突然又“吱呀”响了一声,带着外面的风,吹得柜台上的旧日历翻了两页。
“请问……这里还收旧物吗?”男声低沉,带着点不确定的迟疑,
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林晚回头,撞进了一双温和的眼睛里。
男人穿着浅灰色的薄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旧机械表,
表针还在“滴答”转着;手里提着一个褪色的蓝布袋子,
袋口露出半截棕色的皮夹;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一个老式收音机,机身是暗红色的,
边角有些磨损,却擦得干干净净。“收的,”林晚把便签纸夹进手边的笔记本里,
指了指柜台,“您要卖什么?”男人把收音机放在柜台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宝贝。
他打开布袋子,里面是几样旧物件:一个缺了盖的紫砂茶壶,一本封皮掉了的《三国演义》,
还有一枚生了锈的铜制钥匙。“都是我爷爷的东西。他最近记性越来越差,
昨天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这些物件留着也没用,不如放在这里,或许有人能记得它们的故事。
”林晚的指尖刚碰到收音机的外壳,冰凉的金属触感里,
突然想起了那些藏在物件里的便签纸。她抬头看向男人,
目光落在他腕上的旧表上:“请问……之前那些夹在旧物里的便签,是您写的吗?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额前的碎发被他挠得微微翘起,
露出光洁的额头。“是我。我叫沈知行,在隔壁市的中学教历史。我爷爷患有阿尔茨海默症,
这些物件都是他攒了一辈子的宝贝,每一样都有故事。我怕他哪天彻底忘了,
就把每个物件的故事写下来,夹在里面,想着万一有人看到,也算替他留个念想。
”阳光刚好落在沈知行的侧脸上,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像两片小小的羽毛。
林晚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突然软了一下,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
她从柜台下拿出那台1998年的旧相机,轻轻放在他面前:“那你知道这台相机的故事吗?
便签里说它的主人叫老陈,还有个孙女叫念念。我想找到他们,把便签还给她。
”沈知行看到相机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像星星落进了眼底。“这台相机我有印象!
我爷爷提过,1998年他在巷口开了家修表铺,老陈是他的老主顾,
经常带着相机去铺子里修。那年深秋,老陈还拿着刚洗出来的照片给我爷爷看,
照片上的小女孩坐在银杏树下,手里抓着一把银杏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他顿了顿,
指尖轻轻拂过相机的皮套,像是在触摸一段遥远的时光。“不过后来老陈一家搬去了外地,
说是儿子在那边安了家,从那以后就断了联系。我爷爷总说,
还没来得及跟老陈喝最后一顿酒,还没来得及看念念长大的样子。”林晚心里涌起一阵惊喜,
又带着点遗憾。她看着相机镜头上的灰尘,突然想起奶奶常说的话:“旧物是有魂的,
它们记得主人的故事,等着有人帮它们找到回家的路。”她抬头看向沈知行,
眼里带着期待:“那你爷爷的旧物里,有没有关于老陈的线索?比如地址,或者联系方式?
”沈知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他和爷爷的合照,照片里的老人笑得很慈祥,
手里拿着一个紫砂茶壶。“我爷爷有记日记的习惯,从二十岁一直记到现在,厚厚的一摞,
都放在老家的书柜里。我可以回去翻一翻,说不定里面记着老陈的地址。”他顿了顿,
看向林晚,眼里带着一丝期待,“不如我们一起找?
就当……帮爷爷完成一个没说出口的约定。”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落在满是旧物的地板上,像一幅被时光晕染过的画。林晚看着沈知行眼里的光,
又看了看手里的便签纸,轻轻点了点头:“好。”那天傍晚,沈知行帮林晚整理了旧物仓。
他擦架子时很小心,怕碰掉了上面的旧物件;搬藤椅时,会先垫上软布,怕刮花了地板。
林晚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这间空荡荡的旧物仓,好像又有了生机。夕阳落在他身上,
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樟木的香气里,好像多了一丝温柔的味道。
2 日记里的线索与意外接下来的一周,沈知行每天都会提着爷爷的旧日记来旧物仓。
日记装在一个旧木盒子里,盒子上刻着“知行”两个字,是他爷爷亲手刻的。打开盒子时,
一股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混着樟木香气,格外好闻。日记本有大有小,
有的封面是硬壳的,已经磨得发白;有的是软皮的,边角卷得厉害;最老的一本,
纸页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遒劲有力。“我爷爷年轻时是个文化人,
后来因为成分问题,没能上大学,就开了家修表铺,一修就是四十年。
”沈知行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1998年的日记,指尖轻轻拂过封面,
“他总说,修表和过日子一样,都要慢慢来,不能急。”林晚坐在对面的小凳子上,
手里拿着那台旧相机,仔细擦着镜头上的灰尘。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们之间的小桌子上,
把日记上的字迹照得格外清晰。两人一页一页地翻着日记,偶尔交流一句,声音很轻,
怕打扰了那些藏在文字里的时光。“1998年9月12日,晴。老陈来修表,
说儿子在北方找了份好工作,要搬去那边住。我劝他再想想,他说为了孙女,值。
”“1998年10月25日,阴。老陈拿来一台相机,说要给念念拍周岁照,
让我帮他调调焦距。我跟他说,等拍完了,拿照片给我看看。”“1998年11月5日,
晴。老陈送来照片,念念坐在东河桥边的银杏树下,笑得真好看。他说等念念长大,
要带她回来拍家乡的桥。”“1999年3月12日,雨。老陈来告别,说下星期就走。
我煮了他爱喝的龙井,他喝了两杯,说以后怕是喝不到了。”“1999年4月1日,晴。
送老陈去车站,他揣着相机,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是给念念买的小裙子。车开的时候,
他朝我挥手,我没敢多看,怕掉眼泪。”日记里关于老陈的记录,到1999年4月就断了。
沈知行放下日记本,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腹蹭到了眼角的红血丝。“只知道搬去了北方,
没写具体城市,这可怎么找?”林晚手里捏着那张写着相机故事的便签纸,
指腹反复摩挲着“东河桥”三个字。东河桥是小城最老的桥,桥边有一棵三百年的老银杏树,
每年深秋,叶子黄得像金子,落在桥上,铺成一条金色的路。她突然想起什么,
眼睛一亮:“便签里说,拍照的时候有银杏叶。咱们小城的银杏,每年11月中旬才会黄,
老陈11月5日就拍了照,说不定他家就住在东河桥附近,那棵老银杏树旁边?
”沈知行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对!我爷爷日记里提过,
老陈家住在东河桥巷子里,离我爷爷的修表铺不远。那巷子里有棵老银杏树,
比别的树黄得早,每年都是它先飘叶。”两人立刻拿着相机去了东河桥。深秋的东河桥,
老银杏树的叶子已经黄透了,风一吹,金黄的叶子就像蝴蝶一样飘落,落在桥上的青石板上,
踩上去“沙沙”响。巷子里的老房子还在,白墙黛瓦,门口挂着红灯笼,
有的门口摆着旧藤椅,坐着晒太阳的老人。他们沿着巷子一家一家打听,问了十几户人家,
都没人记得老陈一家。“老陈啊?好像有点印象,不过搬走好多年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是不是那个爱拍照的老陈?他儿子好像在外地做买卖,具体地址不清楚。
”“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你们去问问街角的张婆婆,她在这住了一辈子,说不定记得。
”顺着街坊的指引,他们找到了街角的老茶馆。茶馆是木结构的,
门口挂着“张记茶馆”的木牌,里面飘着茶叶的香气。张婆婆坐在门口的竹椅上,
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正在给怀里的小猫挠痒。看到林晚手里的相机,
张婆婆眼睛一亮:“这台相机我见过!老陈以前总带着它来茶馆,给我家丫头拍过照呢。
那年丫头考上大学,他还特意拍了张照片送我,说祝丫头前程似锦。
”林晚和沈知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希望。“张婆婆,
您知道老陈搬去北方哪个城市了吗?”沈知行蹲在张婆婆面前,声音放得很轻。
张婆婆皱着眉头想了想,蒲扇停在半空:“好像是青岛?对,是青岛!他搬去之前跟我说过,
儿子在青岛开了家小饭馆,让他去帮忙看店。还留了个地址,不过我记不清具体的了,
只记得是在一个叫‘四方’的区。”“青岛四方区!”林晚忍不住喊出声,
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沈知行立刻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搜“青岛四方区”,
眼里满是期待:“我明天就联系青岛的朋友,让他们帮忙打听‘老陈’和‘念念’。
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从茶馆出来,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
沈知行把相机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等找到念念,我一定要跟她说,
我爷爷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她。”他转头看向林晚,眼里带着笑,“谢谢你,林晚。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想起找老陈。”林晚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暖暖的。
这段时间,他们一起翻日记、找线索,一起在旧物仓里整理物件,
一起在老街的巷子里打听消息。他会记得她不爱吃香菜,
买早点时特意让老板不放;会在她擦架子时,默默递过一块干净的布;会在她累的时候,
把藤椅让给她坐,自己蹲在旁边翻日记。那些细碎的时光,像一颗颗小小的糖,
慢慢在心里化开。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沈知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
脸色瞬间变了,原本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喂,妈……什么?爷爷他……好,
我马上回去!”挂了电话,沈知行的手都在抖,他抓着林晚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