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我手指有点抖。输完准考证号。点击查询。分数跳出来。748。
全省第一。客厅瞬间安静。然后炸了锅。“状元！我闺女是状元！”我爸猛地拍桌子。
“老天爷开眼啊！”我妈冲过来抱住我。她身上油烟味很重。抱得我喘不过气。
我弟方鹏程从房间冲出来。“姐！你太牛了！”他眼睛发亮。我笑了。十二年寒窗。值了。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班主任的。校长的。陌生号码。都是报喜的。我妈抢过手机。“别接！
先别接！”她脸色有点奇怪。我爸笑容也收了。“遥遥，来，坐下。”他指沙发。我坐下。
鹏程挨着我坐。“姐，清华北大肯定抢着要你！”我妈瞪他一眼。“你闭嘴，回屋去。
”鹏程莫名其妙。“干嘛啊？”“让你去就去！”我爸吼了一声。鹏程不情不愿地走了。
客厅只剩我们三个。空气有点沉。“遥遥，”我妈搓着手，“跟你商量个事。
”我爸接口：“你弟弟今年高二。”“成绩你也知道。”“二本都悬。”我看着他俩。
心里咯噔一下。“所以呢？”我妈凑近：“你……能不能把名额让给他？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就是把你的成绩，让给鹏程。”我爸说得更直白。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怎么让？”“就说你考砸了，放弃录取。让鹏程顶你的名字复读一年。
”我妈压低声音：“我们打听过了，操作得好的话，能行！”我盯着他们。像看陌生人。
“这是作弊。”“犯法的！”我爸脸一沉：“什么法不法！都是为了这个家！”“你是女孩，
读那么高有什么用？”“将来嫁人，学历太高反而难嫁！”我妈帮腔：“你弟是男孩，
他得有出息！”“你当姐姐的，帮帮弟弟怎么了？”“我们养你这么大，这点事都不行？
”胸口堵得慌。“这是我的前途！”“你们凭什么替我做主？”我爸猛地站起来。
“就凭我是你爹！”“这事没商量！必须让！”我妈拉住我手。力气很大。“遥遥，听话。
”“妈求你了。”“你弟考不上好大学，这辈子就毁了。”“你不一样，你聪明，
复读一年还能考好。”我甩开她的手。“我不让。”“死也不让！”我爸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脸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响。“反了你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敢说出去，
我打断你的腿！”我妈没拦。只是叹气。“别犟了，闺女。”“胳膊拧不过大腿。
”我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憋回去。转身冲回自己房间。反锁门。
背靠着门滑下去。浑身发抖。门外传来争吵。“你打她干什么！”是我妈的声音。
“不打她醒不了！不识好歹！”“那也不能打脸啊！明天记者来采访怎么办？
”“就说她自己摔的！”声音渐小。脚步声远去。我慢慢爬起来。坐到书桌前。
桌上还摊着复习资料。手指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心一点点冷下去。手机屏幕又亮了。
清华招生办老师发来信息。“方知遥同学，恭喜！
我们诚挚邀请你加入清华……”后面是专业选择和奖学金介绍。我盯着屏幕。直到它暗下去。
不能认输。绝不。第二天一早。敲门声很急。“方知遥！快出来！”是我爸。我打开门。
客厅里站着校长和几个记者。扛着摄像机。校长笑容满面。“知遥啊，给咱们学校争光了！
”镜头对准我。我爸立刻换上笑脸。“这孩子，害羞呢。”我妈推我上前。“快，
跟校长问好。”闪光灯亮得晃眼。记者把话筒伸过来。“方同学，成为状元什么心情？
”我爸抢着答：“激动！特别激动！孩子自己也很努力！”我看着他虚假的笑脸。
胃里一阵翻腾。记者又问：“听说你家庭条件一般，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有什么秘诀吗？
”我爸又想开口。我抢先一步。“秘诀就是，”我顿了顿，“没有退路。”我爸脸色微变。
用力捏了下我的胳膊。记者没察觉。继续问：“现在最想感谢谁？”我看着镜头。
“感谢我的老师。”“感谢我自己。”“没日没夜刷的题，不会辜负我。”校长带头鼓掌。
我爸笑得勉强。采访结束。送走记者。门一关。我爸的脸垮下来。“你刚才那叫什么话？
”“什么叫没退路？家里虐待你了？”我妈打圆场：“算了算了，孩子不懂事。
”我冷冷看着他。“我要填志愿。”“清华。”我爸眼一瞪。“填个屁！
”“昨晚说的话忘了？”“你想都别想！”我妈把我拉到厨房。关上门。“遥遥，
别跟你爸硬顶。”“妈跟你说实话。”她压低声音：“家里那厂子，快不行了。
”“欠了一屁股债。”“就指望你弟将来有出息。”“你就当帮帮家里，行不行？
”“妈给你跪下了！”她真的往下跪。我一把拉住她。“妈！”她眼泪掉下来。
“算妈求你……”“你复读一年，妈给你找个好老师，花多少钱都行！”“你弟不行啊！
他脑子没你好！”我看着她的眼泪。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力。“你们有没有想过我？
”“我的人生怎么办？”“你们生我，就是为了给弟弟铺路吗？”我妈哭得更凶。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妈也疼你！”“可咱家这情况……”外面我爸在吼。“有完没完！
出来！”谈话结束。接下来的日子。像坐牢。手机被没收。网线拔了。门从外面反锁。
美其名曰“保护我，别被骚扰”。只有鹏程能进来送饭。“姐，吃点吧。”他把饭放桌上。
我坐在窗边。没回头。“你也是帮凶？”鹏程沉默了一下。“姐，对不起。
”“我不想这样的。”“爸说……这是唯一的机会。”我冷笑。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抢我的东西？”“不是抢！”他急了。“姐，等我出息了，
我一定补偿你！”“你拿什么补偿？”我回头看他。“我的高考成绩？”“我的人生？
”“鹏程，这不公平。”他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我知道。
”“可爸妈……他们听不进去。”“姐，你就……让让我吧。”“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吗？
”最后一句像针。扎进我心里。是啊。从小到大。新衣服。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弟弟小，
让着点”。连仅有的补习班名额。也因为“弟弟成绩差，更需要”而让出去。现在。
连未来都要让。我看着他。“这次，我不让。”“有本事，你们把我绑进考场。
”鹏程张了张嘴。没说话。默默退了出去。锁“咔哒”一声落下。我走到书桌前。
从最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封皮夹层里。抠出一个旧手机。屏幕碎得厉害。但还能用。
藏了三年。终于派上用场。开机。连接邻居微弱的WiFi信号。登录QQ。
找到那个灰了很久的头像。林晚照。我最好的朋友。高三转学去了外地。敲下一行字。
“晚照，我需要你帮忙。”发送。三秒后。回复跳出来。“说。”心里那块冰。裂开一丝缝。
填报志愿截止日。前三天。我爸开门进来。扔给我一张纸。“填这个。”我拿起来。
本省一所三本院校。名字都没听过。专业：旅游管理。“我不填。”“由不得你！
”我爸拿出户口本和身份证。“要么你自己填。”“要么我帮你填。”他身后跟着我妈。
眼神躲闪。“遥遥，听你爸的。”“这学校……也挺好。”我攥紧那张纸。“我要填清华。
”我爸嗤笑。“做梦！”“明天我们就去学校，给你办放弃录取手续！
”“你弟顶你的学籍复读！”“这事就这么定了！”他们出去。门再次锁上。
我看着那张垃圾学校的志愿草表。撕得粉碎。深夜。鹏程又来送饭。他放下碗。犹豫着。
“姐……爸明天真要去学校了。”“哦。”“你……就认了吧。”“你认，我都不认。
”鹏程叹气。“姐，你斗不过他们的。”“爸跟副校长是同学。”“都打点好了。
”“放弃声明都写好了，就等你按手印。”我盯着他。“你知道的真清楚。
”他避开我的目光。“我是为你好。”“少来。”我冷笑，“为你自己吧？”鹏程脸涨红。
“是！为我怎么了！”“谁不想上好大学！”“谁想被人看不起！”“姐，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考状元风光了！”“我呢？我以后怎么办！”他吼出来。
胸口起伏。我看着他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可笑。“方鹏程。”“我最后问你一次。
”“你确定要这么毁了我？”他咬着牙。“不是毁你！”“是借！借你的人生用一下！
”“我会还的！”“拿什么还？”我逼问。“拿……”他卡壳了。“拿爸妈的命？
还是我的命？”他后退一步。“你神经病！”摔门而去。我看着窗外的月亮。很亮。
照亮了前路。第二天一早。我爸打开门。身后跟着我妈和一个陌生男人。“李校长，
这就是小女。”我爸点头哈腰。“嗯。”男人推推眼镜。打量我。像看一件货品。
“方知遥同学，你自愿放弃录取资格，对吧？”他拿出一张声明。“签个字就行。
”钢笔塞到我手里。我握紧笔。没动。“签啊！”我爸催促。我妈小声说：“签吧，遥遥。
”我看着声明上冰冷的字。“本人自愿放弃高考录取资格……”深吸一口气。“我不签。
”李校长皱眉。“方先生？”我爸急了。“死丫头！找打是不是！”他扬起手。
我立刻举起手机。屏幕亮着。录音界面。红色圆点闪烁。“打。”“你打下来，
这段录音马上发到网上。”“标题我都想好了。”“高考状元被逼让位，亲生父亲暴力相向。
”我爸的手僵在半空。脸涨成猪肝色。“你……你什么时候……”“爸，这是智能时代。
”我晃了晃手机。“我还有个云端备份。”“你砸了它也没用。”李校长脸色变了。
“方先生，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我们家还有事，先走了！”他匆匆离开。
像躲瘟疫。我爸指着我。气得发抖。“好！好！你长本事了！”“翅膀硬了！”“我们走！
”他拽着我妈往外走。“让她自己烂在这屋里！”门“砰”地甩上。反锁声再次传来。
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后背全是冷汗。手心冰凉。赌赢了。暂时。傍晚。锁孔转动。
我妈端着饭进来。眼睛红肿。“吃吧。”她放下碗。“妈知道你委屈。
”“可家里真的……”“别说了。”我打断她。“我要填志愿。”“明天是最后一天。
”她沉默了很久。“你爸……不会让你碰电脑的。”“我有手机。”“手机不是收了吗？
”“还有。”我看着她。“妈，帮我这一次。”“就一次。”“以后我再也不麻烦你们。
”我妈的眼泪又掉下来。“你恨我们，是不是？”我摇头。“不恨。”“但也不爱了。
”她捂住脸。哭声压抑。“造孽啊……”“你填吧。”“趁你爸还没回来。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我的旧手机。屏幕果然碎得更厉害了。“快填。”“密码没变。
”她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没锁。我看着那扇虚掩的门。又看看手里的手机。心脏狂跳。
登录系统。输入信息。选择院校。清华。第一志愿。鼠标悬停在“确认”按钮上。
门突然被撞开！我爸冲进来！“我就知道！”他一把抢过手机！“啪！”摔在地上！
屏幕彻底黑了。“还想偷填？”“做梦！”他揪住我衣领！“我告诉你方知遥！
”“这学你上不了！”“你弟上不了，谁也别想上！”“我这就去把志愿系统给你注销了！
”他拖着我往外走！我妈扑上来拦！“你疯了！放开孩子！”“滚开！”我爸甩开她！
我被他拖到客厅。重重推倒在地。头磕在茶几角上。一阵剧痛。温热的东西流下来。是血。
我妈尖叫起来。“血！流血了！”我爸也愣了一下。随即更怒。“装什么死！给我起来！
”他还要来拽我。门口传来钥匙声。鹏程放学回来了。他看到我额头的血。愣在门口。“爸！
你干什么！”“闭嘴！”我爸吼他。“去！拿医药箱！”鹏程慌忙跑去拿。我爸指着我。
“最后一次机会。”“签放弃声明。”“不然我打死你！”我摸了下额头的血。
看着指尖的鲜红。突然笑了。“爸。”“你打死我。”“弟弟顶替的就是个死人。”“晦气。
”“大学敢收吗？”我爸被噎住。脸色铁青。鹏程拿着药箱冲过来。“姐！先止血！
”他手忙脚乱给我擦血。我爸一脚踹翻药箱！“别管她！”“让她流！流干了省心！
”纱布碘酒滚了一地。鹏程突然站起来。“够了！”他声音很大。客厅瞬间安静。
我爸瞪着他。“你吼谁？”鹏程胸口起伏。“爸！别逼姐了！”“我不顶替了！”“什么？
”我爸不敢相信。“我说！我不要顶替姐姐！”鹏程喊出来。“我自己考！
”“考不上就复读！复读十年我也认！”“别毁了她！”我爸一巴掌扇过去！“反了！
都反了！”鹏程没躲。硬生生挨了一下。嘴角立刻肿了。“爸！你醒醒吧！”“这是犯法的！
”“闹大了我们都得进去！”“到时候家就真散了！”我妈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爸看着我们仨。像看一群仇人。“好！好！”“你们都高尚！
”“就我一个是恶人！”他指着门口。“滚！”“都给我滚！”“永远别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