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别

高铁缓缓驶出北京站，窗外的楼宇渐渐被成片的树影取代，沈翊星把脸贴在微凉的玻璃窗上，终于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进了口罩边缘。

她指尖还留着敲键盘磨出的薄茧，为了这五天假期，她连续两个月每天加班到十二点，咖啡灌了一杯又一杯，连妆都顾不上好好卸。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像在敲打着她心里那点不安。她想起两年前毕业那天，慕浩辰攥着她的手在学校门口说：“星星，你先回长春陪叔叔阿姨，我在北京好好干，等做出成绩就去投长光卫星，到时候咱们就能天天一起吃你爱吃的酸菜白肉锅了。”那时候他眼里闪着光，她信了，一等就是七百多个日夜。

可现实是，长光卫星的招聘门槛一年比一年高，慕浩辰投了三次简历，全部石沉大海。她不是没跟他闹过脾气，有次视频里她哭着说“我怕等不起了”，慕浩辰沉默了很久，只说“再给我点时间”。她知道他难，北京工作压力大，他每天下班还在啃专业书，可“等”这个字，太磨人了。她见过太多异地恋最后散了的例子，一想到可能会失去慕浩辰，她的心就像被攥紧了一样疼。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慌忙抹掉眼泪，指尖有点发颤地点开微信。是慕浩辰发来的消息，还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她刚才坐过的沙发，上面放着她忘带的发绳。

“你刚走，我就开始想你了。”后面跟着个委屈的表情包：“刚才收拾沙发看到你落的发绳，突然觉得家里空落落的。我跟领导申请，下个月开始多接项目攒经验，争取下次长光招聘能过，早点去长春找你。”

沈翊星看着屏幕，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点暖意。她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发出去五个字：“我也想你了。”发送成功的瞬间，她把脸埋进臂弯，行李箱上贴的“长春—北京”往返标签，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她多希望，下一次再走这条线路，是和慕浩辰一起，朝着同一个家的方向。

从长春站下车时已经半夜十一点了，夜风裹着北方初秋的凉意，从出站口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沈翊星下意识把风衣领口又紧了紧。行李箱的滚轮在磨得发亮的水泥地上磕绊着，偶尔卡在地砖缝里，她得弯腰使劲提一把才能继续走，周围满是扛着编织袋、说着方言的打工人，喧闹的人声裹着行李拖拽声，唯独她的身影在人群里显得单薄，像被潮水推着走的一片孤叶。

排队等出租车的队伍绕了半圈，她站在队尾，指尖抵着行李箱冰冷的拉杆，直到前面的人渐渐变少，才终于坐上了一辆顶灯亮着暖光的出租车。

刚坐稳，手机屏幕就亮了，是慕浩辰的视频通话，时间刚好卡在十一点半，他总记着她的车程，每次都掐着点打过来。

“到家了没？”屏幕里的慕浩辰穿着那件灰色连帽衫，背景是他出租屋的书桌，台灯把他的侧脸映得柔和，头发梢还沾着点没打理的碎发。

沈翊星把手机架在面前的出风口，声音里带着点旅途的倦意：“快了，刚上出租车。”

“外面冷不冷？长春比北京这边还低好几度吧？”

“还好，不冷。你干什么呢？”

慕浩辰伸手把镜头往旁边挪了挪，一本封皮印着《卫星工程概论》的书露了出来，他用指尖敲了敲书页：“刚在看书呢，这次一定得进上长光。”

顿了两秒，他忽然凑近镜头，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光，语气却格外认真：“翊星，最后一次。不管成不成功，我都收拾东西去长春找你，你在长春好好的，我来跟你汇合。还有……”他顿了顿，声音轻了点却很清晰：“沈翊星，我爱你。”

沈翊星的眼眶猛地就热了，鼻尖泛酸，她怕镜头里看出来，赶紧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用力点了点头：“肯定能成的！要是……要是没成也没关系，我现在实习工资够花，我供你读博，咱们慢慢来。”

屏幕里传来他低低的笑，带着点无奈又温柔的语气：“傻姑娘。”

两人还没聊几句，出租车忽然缓缓停在了熟悉的单元楼前。沈翊星愣了一下，才发现窗外已经是自家楼下的路灯。

“我到家啦，先挂了，上楼给你发消息。”她急匆匆说完，又对着镜头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才挂断通话。

司机师傅已经下车帮她搬行李箱了，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把箱子递到她手里时，沈翊星道了一声：“谢谢。”

司机师傅却没像往常那样说“不客气”，反而看了眼她湿漉漉的眼角，斟酌着开口：“小姑娘，刚跟你视频那是对象吧？听着挺会说的，但你可千万别当恋爱脑，这世上有情有义的人，少得很。”

沈翊星愣了愣，指尖捏着行李箱的拉杆，忽然笑了笑，认真地跟师傅道了声“谢谢”：“我知道的，谢谢您提醒。”

师傅点点头，转身上车离开了。

沈翊星拎着行李箱站在楼前，夜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她却没觉得冷。她当然不是恋爱脑，正因为师傅说的“有情有义的人少见”，她才更清楚，慕浩辰是多难得的那个人。

他们是高中同桌，高三那年他帮她补了整整一年的数学，最后两人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大一刚开学没多久，她爸的生意突然崩盘，还欠下了几十万的贷款，她躲在宿舍楼道里哭着写退学申请，是慕浩辰揣着刚发传单赚来的工资跑过来，手冻得通红，却把一沓皱巴巴的零钱塞进她手里：“别退学，我供你。”

那之后，慕浩辰的时间就被拆成了好几段，白天上课，晚上去夜市送外卖，雨天电动车滑进泥坑，膝盖擦破了皮，他也只在给她带热包子时，把渗血的裤腿往袜子里塞。交完学费没钱时，两人就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一份馒头掰成两半，他把自己碗里仅有的几片酱萝卜都夹给她，说“我不爱吃咸的”。自习室的灯亮到十一点，他帮她把《机械原理》的笔记整理得工工整整，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比任何情话都让人踏实。大二那年北京下第一场雪，他攥着一杯热奶茶从东校区跑到西校区，手冻得没法握杯，就用围巾裹着递到她手里，两人站在雪地里呵着白气，共享一杯奶茶，雪落在他睫毛上，他说“以后咱们毕业，都去长春好不好？你去一汽做机械设计，我去长光搞卫星研发，咱们都在老家长春扎根。”

那时的话还在耳边，现在她已经先一步到了长春，进了一汽集团，而慕浩辰还在为了当初的约定，没日没夜地努力着。

沈翊星拎着行李箱踏上单元楼的台阶，跺脚点亮声控灯，暖黄的光漫在行李箱上。她掏出钥匙开门时，手机震了一下，是慕浩辰发来的消息：“到家了跟我说声，别忘喝杯热水。”

她笑着回了个“已到家，你早点睡”，指尖划过屏幕，心里暖得发烫。夜风还在窗外吹，但她清楚知道，自己不是在盲目期待，她只是认准了那个在她最难的时候，把自己的光都拆成碎片，一点一点递到她手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