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香樟树叶的碎影，飘进A大图书馆三楼的开窗。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在深棕色的木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纹，只有指尖划过书页的轻响，和偶尔响起的、被刻意压低的翻书声，在安静的空间里缓慢流淌。
苏晚抱着一摞画纸和速写本，像只慌慌张张的小松鼠，在书架之间的过道里踮着脚找位置。她今天早上睡过了头，原定要在画室完成的设计作业，硬生生被拖到了下午——偏偏明天就是交稿日，只能来图书馆抢占最后几个能插电的座位，赶工到天黑。
“麻烦让让，借过一下……”她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身边低头看书的同学，怀里的画纸边缘不小心蹭到了书架，几张零散的草图滑了出来，飘落在地上。
“嘶——”苏晚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蹲下身去捡。指尖刚碰到最下面那张画着教学楼剪影的草图，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支银色的钢笔“嗒”地一声，滚到了她的手旁边。
她下意识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格外清亮的眼睛里。
男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他的头发修剪得整齐，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刚好遮住一点眉骨，鼻梁高挺，唇线偏薄，此刻正微微抿着，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他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微观经济学》，书页停留在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打断了思路。
苏晚的脸瞬间有点发烫。她刚才蹲下来捡画纸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撞到了对方的胳膊——准确来说，是撞到了对方胳膊肘上夹着的钢笔。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赶紧把钢笔捡起来，递过去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腹，那点微凉的触感让她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了手，“我没注意后面有人，你的笔没摔坏吧？”
陆时衍接过钢笔，修长的手指转了一圈笔身，确认没问题后，才抬眼看向她。他的目光扫过她怀里乱七八糟的画纸，又落回她有点泛红的脸颊上，声音很淡，带着点公式化的冷静：“没关系。只是图书馆需要保持安静，以及……注意身后的空间。”
他的语气算不上严厉，但那种平铺直叙的、仿佛在指出“实验步骤错误”的口吻，让苏晚心里有点不舒服。她本来就因为赶作业慌慌张张，现在被人这么一说，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我知道要安静，”她小声反驳了一句，把地上的草图都拢进怀里，拍了拍上面的灰，“我只是不小心……而且你站在过道中间看书，也很容易被撞到吧？”
陆时衍挑了下眉。他刚才确实是站在过道里，因为书架上那本《计量经济学》刚好在这个位置，他抽出来翻了两页，没料到会有人这么冒失地冲过来。但他没打算跟她争论，只是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半步，给她让出了路：“请。”
那个“请”字说得客客气气，却莫名透着点疏离。苏晚抱着画纸，有点别扭地从他身边挤过去，走到不远处靠窗的一个空位上。坐下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时衍已经重新拿起了那本《微观经济学》，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连垂眸看书的样子，都透着一股“学霸本霸”的严谨感。
她撇了撇嘴，拿出笔记本电脑，插上电源。心里默默吐槽：果然是学霸，连说话都跟背课本一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苏晚学的是视觉传达设计，算不上顶尖学生，但在画画和创意上很有灵气。她打开PS，对着空白的画布发呆了两分钟，才想起自己刚才被打断的思路。手指刚碰到数位板，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她侧过头，看到陆时衍竟然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他手里的书换成了另一本厚厚的专业书，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印着她看不懂的公式。他似乎完全没在意身边坐着的是刚才跟他“小拌嘴”的人，拿出笔记本和笔，低头开始写东西，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却很有节奏。
苏晚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赶紧转回头，假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可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往旁边瞟。她看到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工整的公式，字迹干净利落，连标点符号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整齐。
“啧，学霸的世界果然不一样。”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设计作业上。
她今天要做的是一组关于“城市夜景”的插画设计，已经画了一半，剩下的部分需要细化细节。她握着数位笔，在屏幕上勾勒着霓虹灯的轮廓，可没过多久，就遇到了瓶颈——她总觉得画面的光影效果不够自然，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调整。
她皱着眉，反复擦了又画，心情越来越烦躁。旁边的陆时衍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电脑屏幕上，停顿了两秒，又低下头继续写东西。
苏晚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心里有点不服气。她才不要让这个“高冷学霸”觉得自己很笨！她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状态，可越着急，越画不好，最后干脆放下数位笔，趴在桌子上，盯着屏幕生闷气。
“光影的角度反了。”
突然，身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苏晚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陆时衍正看着她的电脑屏幕，眉头微蹙，像是在看一道做错的数学题。
“啊？”苏晚没反应过来。
陆时衍指了指屏幕上的霓虹灯：“这里的光源来自右侧，但你画的影子却偏向左边，逻辑矛盾。”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色彩饱和度太高，会显得画面很杂乱，降低对比度会好一点。”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仔细一想，好像还真的是这样！她之前光顾着追求视觉效果，却忽略了光影的基本逻辑，难怪总觉得不对劲。
她有点惊讶地看着陆时衍：“你……你还懂这个？”她还以为学霸只会埋头啃专业书，没想到还会注意到设计里的细节。
陆时衍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写笔记，声音平淡：“之前帮同学看过类似的作业。”
苏晚“哦”了一声，心里的别扭感少了一点，多了点莫名的感激。她按照陆时衍说的，调整了光影的角度，又降低了色彩的饱和度，再看画面的时候，果然舒服多了！
她忍不住小声说了句：“谢了啊。”
陆时衍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接下来的时间里，图书馆里恢复了安静。苏晚专注地画着设计稿，偶尔遇到小问题，会下意识地想问问旁边的人，但看到陆时衍认真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她发现，其实陆时衍也没有那么“讨厌”，他只是话少了点，人看起来冷了点，但好像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
夕阳渐渐西沉，窗外的天空从浅蓝变成了橘粉色，图书馆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苏晚终于完成了设计作业，保存文件的时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
她收拾好东西，站起来，看到陆时衍也刚好合上了笔记本。他把书和笔记本放进背包里，动作有条不紊。
“我先走啦，今天谢谢你啊。”苏晚跟他打了个招呼，语气比刚才轻松了不少。
陆时衍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抱着画纸，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苏晚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陆时衍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苏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赶紧挥了挥手，转身跑了出去。
陆时衍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简单的、画着小太阳的涂鸦——那是刚才苏晚趴在桌子上发呆的时候，不小心用铅笔在他笔记本边缘蹭到的，他没擦掉。
他把笔记本放进背包，转身走出图书馆。晚风带着香樟的味道吹过来，他想起刚才苏晚抱着画纸，慌慌张张的样子，眼底的清冷里，似乎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
苏晚跑回宿舍的时候，脸颊还在发烫。她把画纸放在桌子上，想起图书馆里那个清冷的学霸，忍不住笑了笑。
“陆时衍……”她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像也没那么难记。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在图书馆的“意外碰撞”，只是他们故事的开始。未来还有无数的争吵、误会、分离，和重逢在等着他们。而此刻的晚风，正悄悄把他们的名字，刻进了彼此青春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