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审核、线下培训、验车、装摄像头…一套流程走下来，好几天过去了。
那感觉就像被人按着头，一遍遍确认：对，你现在就是个开网约车的了。
他把自己那辆为了撑场面买的入门级宝马1系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扔掉了车里所有的香水挂件和销售名片。
车子干净得像个毫无个性的出租屋，正配他现在的身份。
第一天出车，他特意选了凌晨五点。
天蒙蒙亮，城市还没完全苏醒。
他想着，这个点应该没什么人，能让他慢慢熟悉接单软件，像个新手一样跌跌撞撞而不被人嘲笑。
可他忘了，这个城市永远不缺早起奔波的人。
软件刚打开没两分钟，“叮”一声，派单了。
起点就在他旁边的小区，终点是火车站。
陈远心里一紧，手心有点冒汗。
他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缓缓靠边。
一个背着巨大行囊的年轻人拉开车门，带着一股清晨的寒气坐了进来。
“师傅，火车站，赶七点的车，麻烦快点。”
“好…好的。”
陈远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干涩。
他按照导航，小心翼翼地汇入车流。
早高峰的前奏己经开始，路上的车渐渐多起来。
他开得格外谨慎，和前车保持着能塞进两辆车的距离，变个道要犹豫半天。
后座的年轻人起初还在看手机，后来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路，又看了看他，没说话，但身体语言透着急躁。
陈远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了这份急躁，额头开始冒汗。
他感觉自己像个刚上路的马路杀手，而不是一个有几年驾龄的老司机。
以前开这车，是为了彰显一点所谓的“品味”，现在握着这方向盘，只觉得烫手。
好不容易把人送到火车站，看着那年轻的背影冲进人群，他才松了口气，发现握着方向盘的指节都有些发白。
第一单，收入二十八块五。
扣掉平台抽成，再算算油钱…他不敢细算。
接下来的一天，就是在这座庞大城市的血管里不断穿梭、等待、再穿梭。
他接了去写字楼的白领，接了去菜市场的大妈，接了去学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
车厢里，有人大声讲着几百万的生意，有人抱怨着家长里短，有人沉默地看着窗外。
他像个透明的摆渡人，听着别人的生活，自己的世界却一片死寂。
中午，他把车停在某个允许临时停车的路边，拿出早上从家里带出来的面包和矿泉水。
刚啃了两口，手机又“叮”一声。
一个去机场的远程大单！
他精神一振，慌忙把面包塞回去，差点噎住，赶紧发动车子去接人。
赶到上车点，是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带着巨大的行李箱。
女人拉开车门，看了一眼他的车，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才把箱子放进来。
一路上，她不停地打着电话，语气娇嗲，一会儿抱怨机场高速堵，一会儿又说国外哪里哪里好玩。
陈远沉默地开着车。
曾几何时，他也是坐飞机出差的常客，现在却成了别人旅途中最不起眼的背景板。
快到机场高速收费站，有几个并道的路口，车流密集，通行缓慢。
陈远小心地把握着车距，跟着前车一点点往前挪。
突然，“嘭”一声闷响，车身轻轻一震。
被追尾了。
陈远心里咯噔一下，脑子有点懵。
他稳住方向盘，打了双闪，慢慢把车靠到最右侧的应急车道。
后面那辆白色丰田也跟了过来。
他下车查看。
还好，撞击不严重，就是后保险杠被对方的车牌螺丝顶掉了一点漆，有个小凹痕。
不算大事，但处理起来肯定耽误时间。
后车司机也下来了，是个满脸不耐烦的中年男人，先发制人地嚷嚷：“你怎么开车的啊！
说停就停！”
陈远憋着一口气，想争辩明明是对方跟车太近。
但他看着对方蛮横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车***那点伤，再想到后备箱里那个急着赶飞机的女乘客……那女人也下车了，踩着高跟鞋，语气比追尾那司机还冲：“怎么回事啊？
我飞机要赶不上了！
你们快点行不行？”
那一刻，陈远感觉所有的血都在往头上涌。
他想理论，想骂人，想把这一天的憋屈都吼出来。
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他看着那两个咄咄逼人的陌生人，又看了看自己这辆掉了漆的宝马，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把他淹没了。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对那个追尾的司机摆了摆手，声音沙哑：“算了，你走吧。”
那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随即像是怕他反悔，赶紧钻回车里，一溜烟开走了。
时髦女人也抱怨着重新上车，催促他快开。
陈远重新坐回驾驶座，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了一眼平台软件，因为这一耽搁，系统己经判定他行程延误，并且……那个去机场的远程大单，被那个女人怒气冲冲地取消了。
手机屏幕冷冷地亮着，弹出一条新通知：由于您多次取消/被取消订单，服务分下降，近期将影响您的接单优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