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迷雾锁清眸
昨夜这人突发高热,她接连施了两次针,折腾了大半夜。
后来为方便照看,便索性在榻边的矮榻上合衣歇下了。
对此,白芷很是嘟囔了几句:“小姐,让景天守着便是了。
您自个儿身子娇贵,又是孤男寡女的,哪能就这么歇在这儿……”沈知意:“……”白芷啊,不会用成语别瞎用。
“好了,都去歇着吧,有事我自会叫你们。”
白芷还想再劝,己被景天默默拉了出去。
“小姐决定的事,几时更改过?
我们警醒些便是了。”
此刻,沈知意甫一睁眼,便撞进了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眸之中。
榻上的男子面色苍白,却难掩其灼灼风华。
他正以修长的手指轻按额角,眼睫微垂,满面皆是沉思之色。
薄唇轻启,他问出了那个堪称经典的问题:“……你……是谁?
……我……又是谁?
……此处……是何处?”
嗓音沙哑虚弱,与昨日那副刻薄刁钻的模样判若两人。
沈知意:“……”失忆了?
话本里的老套桥段竟真让她遇上了?
她面上不露声色,心下却己飞速盘算开来:失忆了?
或许是天赐良机,更方便她套话。
而且……眼前这人瞧着,似乎也没那么欠揍了。
“你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如沁凉的风轻轻拂过,“要喝水吗?”
男子尝试挪动身体,立时被周身叫嚣的痛楚阻止,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流露出痛苦与困惑交织的神情。
沈知意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却未首接喂他,只将杯盏平稳地放入他未受伤的右手中,言简意赅:“自己试试。”
他怔了一下,似乎不甚习惯这般“自力更生”的待遇,但仍依言努力抬起沉重的手臂,微颤着接过杯盏。
他忍着剧痛,勉强撑起半边身子,低头小口饮了半盏温水,喉结滚动间,姿态竟仍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饮尽后,他将杯盏递还,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沈知意身上。
沈知意笑眯眯地接过杯盏:“我嘛,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这是怎么了?”
男人忍痛蹙眉。
“你身上共计西处骨折,左肩琵琶骨险被洞穿。
哦,右腿也折了。”
沈知意用娇软的嗓音吐出冰冷的话语,“至于你是谁,那我便不知了。
你运气不错,恰巧遇上了我,否则此刻怕是早己成了野兽的腹中餐。”
她眯起一双桃花眼:“为了救你,可是耗了我不少珍稀药材呢。”
说着,纤纤玉手朝他面前一摊,“诚惠,一万两……黄金。”
萧景珩:“……”这里莫非是强盗窝?
“咳……在下实不记得身世来历,”他面露赧然,“姑娘放心,我断不会赖账。
待我恢复记忆,定将诊金如数奉上。”
“那你可记牢了,诊金先欠着。”
沈知意三指轻轻搭上他的腕脉,“寸脉浮数,关脉弦硬,尺脉沉伏。
莫要急着起身,否则气血强行冲关,恐损经络。”
萧景珩:“……”那方才为何还让我自己起身喝水?
“公子,”沈知意眨着一双桃花眼,又凑近了些许,吐气如兰,“当真什么都想不起了?
你伤得这般重,莫非是遭人追杀?
该不会……牵连到我吧?”
“追杀?”
萧景珩喃喃重复,竭力回想,脑中却只有一片空茫雾霭,稍一深想便是针扎般的剧痛。
他忍不住抬手抵住额角,脸上血色尽褪,尽是痛苦之色:“……头……好痛……”沈知意心中一定,面上却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想不起便莫要强求,于你伤势无益。”
他放下手,眼神无助地望着她,那双凤眸因迷茫痛楚而显得水光潋滟,竟透出几分乖顺可怜:“那……在下该如何称呼姑娘?”
“我叫沈知意。
至于你……总需有个称呼才好。”
沈知意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光芒。
她故作沉吟状,视线慢悠悠转了一圈,仿佛寻觅灵感,最终落在门外石缝中的野草上。
嗯,瞧着他倒是挺扛折腾。
她转回目光,一本正经地看向他:“观你命如荒原野草,甚是顽强,从那等高处坠落竟还能留下一口气候我相救……”她略顿一顿,在他逐渐升起不祥预感的眼神中,缓缓道:“便叫你‘阿野’吧。”
“阿……野?”
萧景珩一字一顿地重复,脸上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强烈的抗拒与鲜明的嫌弃。
纵使失忆,某些刻入骨血的审美与骄傲仍在疯狂***:“这名字……是否……太过草率了些?
我总觉得……我不该是这等名字……”哦?
还挺挑剔?
沈知意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正经八百:“草率么?
我觉着甚好,接地气,好养活。
不然……”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眸中带上几分戏谑:“叫你‘***烦’?
或是‘喂’?
你选一个。”
萧景珩:“……”他被噎得无言以对,望着眼前女子那小狐狸般的狡黠笑脸,莫名觉得若再反对,她真能取出更匪夷所思的名号。
“……阿野便阿野吧。”
他闷声应下,语调里浸满了生无可恋。
阿野……怎的听着那般像看门犬的名字?
沈知意满意颔首:“既如此,阿野。”
她站起身,“我去备些吃食,你安心静养。”
新晋“阿野”独自躺在榻上,对着陌生的屋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与命名耻辱之中。
阿野……阿野……他于心中反复咀嚼这两字,愈品愈觉不是滋味。
失忆前的自己,究竟是何种人物?
这位看似娇弱……实则恶趣味十足的姑娘,又究竟是何人?
萧景珩暗自叹气,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罢了,先行养伤吧……听着窗外细微的动静,那颗因空茫记忆而焦躁不安的心,竟奇异地缓缓落定。
至少,她未将他弃于荒野喂狼,反倒极为负责地救治了他……应是个心善的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