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青石巷·日光章节一:青石巷·日光青石巷的日光总是走得慢。
它懒洋洋地爬过李家老宅的黛瓦,在长满青苔的墙根停留,最后,不情不愿地落进院子里,
将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长。李念就坐在树下的竹椅上,手里择着青菜,
目光却穿过半掩的木门,望向巷子口。她在等她的丈夫,陈河。陈河是她的青梅竹马,
是这条巷子里除了她父亲之外,第一个牵她手的男孩。那时的日光,也像现在这样,
只是更亮,更暖,照着两个奔跑的孩童,从巷头到巷尾,笑声清脆地砸在青石板上,
滚出去老远。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在槐树下写作业,
一起在夏夜的星空下听大人讲那些古老而遥远的故事。不知从哪一天起,
奔跑变成了并肩行走,牵着手变成了羞涩的对视,那份融于骨血的熟悉里,
悄然滋生了一种滚烫的、名为爱情的东西。顺理成章地,她嫁给了他。婚礼简单,
却满是乡亲们真诚的祝福。陈河握着她的手,手心有常年做木工活留下的薄茧,粗糙,
却温暖可靠。他说:“念念,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不善于言辞,
却把所有的好都化作了行动。家里的桌椅板凳,他亲手打的,结实耐用;她偶尔咳嗽一声,
第二天灶台上便温着冰糖雪梨;她喜欢花,他就在院子角落辟出一小块地,种上月季和栀子,
虽然被他的木料工具占去大半,却也年年开得热闹。这就是李念的生活,
像一条平静流淌的溪流,沿着既定的河床,温和地向前。陈河是她的河床,是她的岸,
是她全部世界的边界。他是她的初恋,是她唯一的男人,
也是她法定的、唯一的“老公”——在这个封闭而传统的江南水乡,
这个词代表着一种终身的归属和安稳。李念收回目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样的日子,很好。她从未想过改变。2 异乡客章节二:异乡客改变,
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的。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村长领着一个人敲响了李念家的门。
那是个高个子、白皮肤、蓝眼睛的外国男人,背着一个硕大的行囊,
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奇异的黑色机器。“这是安德森,来自德国,是个……照相的。
”村长操着生硬的普通话介绍,“他来咱们这儿采风,想找个地方住段时间。
我看你家院子大,空房还有一间,就带他来了。”陈河站在李念身后,微微蹙着眉,
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李念也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外国人。
安德森却笑得灿烂,他用蹩脚的中文说:“你们好,我叫本杰明·安德森。打扰了,
我会付房租。”他的目光落在李念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欣赏。
那目光不像村里男人们那样含蓄或粗糙,它是直接的、纯粹的,像一道光,
骤然打亮了她习以为常的角落。陈河最终同意了。一方面是因为村长出面,另一方面,
安德森给出的租金相当可观。于是,这个名叫本杰明的德国摄影师,
住进了李家老宅的东厢房。起初的日子,是疏离而客气的。安德森每天早出晚归,
背着他的相机,在村子里四处游荡。他拍晨曦中的运河,拍暮色里的石桥,
拍屋檐下打盹的猫,拍巷口嬉闹的孩童。他的存在,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
在平静的村落里激起了层层涟漪。孩子们追着他跑,大人们则远远地看着,
议论着这个“洋鬼子”的古怪行径。李念负责照料安德森的饮食起居。
她发现这个外国男人并不难相处,他热情、健谈,虽然中文说得磕磕绊绊,
但总喜欢比划着跟她聊天。他告诉她德国的森林,阿尔卑斯山的雪,
还有他走过世界许多地方的见闻。那些地方,对李念而言,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
他开始把镜头对准李念。起初是小心翼翼的,在她洗衣、浇花、或者在灶台前忙碌时,
快速地按下快门。李念有些羞赧,也有些莫名的悸动。她从镜头里看到自己的影像,
被那样专注地凝视着,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存在。“李,你很美。
”安德森看着刚冲印出来的照片,由衷地赞叹,“你的身上,有一种非常宁静的力量。
”李念的脸红了。陈河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在陈河眼里,她是妻子,是亲人,
是生活的一部分,但这种直白的、关于“美”的赞美,是陌生的。一种微妙的东西,
在空气中悄悄酝酿。3 旱魃·水池章节三:旱魃·水池那一年,老天爷似乎忘了下雨。
从春末到盛夏,天空始终是一望无际的蓝,蓝得残酷,蓝得让人心焦。
运河的水位一天天下降,露出乌黑的淤泥和嶙峋的石头。田地龟裂,禾苗蔫黄,
连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也打了卷,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用水成了头等难题。
每天要去很远的水井排队挑水,杯水车薪。陈河看着李念每日挑水辛苦,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是个行动派,思忖了几日,做了一个决定:在院子里修一个露天水池。“修个大点的,
储水多。再搭个棚子,你洗澡也方便。”他对李念说。李念心里一暖,
又有些担忧:“这得花不少力气,天又这么热……”“力气我有的是。”陈河打断她,
开始默默准备材料。工程开始了。陈河一个人挖地基,砌砖墙,拌水泥。烈日炙烤着大地,
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像涂了一层油。李念在一旁帮忙递工具,打下手,
看着丈夫坚实的脊背在阳光下起伏,心里充满了心疼与一种坚实的依赖。
安德森也加入了进来。他放下相机,挽起袖子,成了陈河的帮手。他的体力不如陈河,
但他有他的方式。他带来了防晒的药膏,在休息时递上冰镇的凉茶,
还用他那不太流利的中文讲些国外的趣事,试图缓解劳作的沉闷。两个男人,一个沉默如土,
一个热情似火,在共同的劳动中,建立起一种奇怪的、暂时的默契。水池的雏形渐渐显现。
那是一个约莫十平米见方,深一米五的池子。池壁用青砖砌得平整,池底铺上了水泥。
意外发生在池子即将完工的那天。陈河在给池沿做最后修整时,脚下踩到了一块滑腻的湿泥,
身体猛地一歪,整个人从近两米高的池沿上重重摔了下去,摔在了坚硬的池底。“陈河!
”李念的惊叫声划破了午后的寂静。陈河的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
剧痛让他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冒了出来。骨折了。安德森反应极快,他立刻跳下池子,
检查了陈河的伤势,沉声对惊慌失措的李念说:“别动他!我去叫医生!”那个下午,
混乱而漫长。医生来了,给陈河做了紧急处理和固定,叮嘱必须卧床静养至少三个月。
家里的顶梁柱,骤然倒了。4 暗涌·显影章节四:暗涌·显影陈河的倒下,
让家里的重担全部压在了李念柔弱的肩膀上。除了照顾受伤的丈夫,还要操持所有的家务,
以及应对日益严峻的旱情。安德森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更多。他不再每天出去拍照,
而是留在家中,帮李念打理一切。他主动包揽了挑水的重活,修缮了家里一些破损的家具,
甚至学着生火做饭。他的帮助是细致而体贴的,远超出一个租客的本分。
他继续用相机记录着生活,但现在,他的镜头更多地对准了李念。拍她额角的汗珠,
拍她紧蹙的眉头,拍她给陈河喂药时专注的侧脸,拍她在夜深人静时,
独自坐在水池边发呆的孤独背影。这些照片,他冲洗出来,小心地收藏好。有时,
他会拿给李念看。李念看着照片中的自己,感到一种陌生。
那不是她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温顺、隐忍的妻子,照片里的女人,眼神里有疲惫,
有忧虑,还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深藏的渴望。安德森的镜头,像一把手术刀,
剖开了她平静的外表,窥见了内里暗涌的波澜。一天晚上,李念在厨房给陈河煎药,
药罐子咕嘟咕嘟地响着,蒸汽氤氲了她的脸。安德森走进来,默默地坐在灶膛前,帮她添柴。
空气里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气味和一种无声的张力。“李,”安德森忽然开口,
声音在灶火的噼啪声中显得有些低沉,“你很不快乐。”李念的手一颤,差点打翻药罐。
她强自镇定:“没有,只是……有点累。”“不,不只是累。
”安德森蓝色的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你的灵魂,被束缚住了。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渴望的东西,很远。”李念沉默了。她无法反驳。
陈河的爱是厚重的,也是沉默的,像大地,承载她,却也禁锢她。而安德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