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急于追赶那个消失在人流中的青衫说书人,只是站在原地,体内气血因方才的冲击仍有些翻涌,但更汹涌的,是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指尖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与难以置信。
作为星陨阁内门弟子,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他自认见识过宗门长老呼风唤雨的神通,也曾在古籍中读到过上古大能移山填海的传说。
但那些,都有迹可循,有灵光闪耀,有咒文吟唱,有磅礴的灵力波动为证。
可刚才那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不是神通,更像是……言出法随,是意念转动间便改写了现实规则!
如此轻描淡写,如此不着痕迹,仿佛拂去衣袖上的一点尘埃。
这需要何等境界?
元婴?
化神?
恐怕都远远不及!
师尊曾言,上古有大能者,返璞归真,与道合真,其行迹与凡人无异,却能动念间影响天地法则。
难道……墨渊不敢再想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当务之急,并非贸然追踪,那等存在,若不愿见他,他便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他必须将此事立刻、详尽地禀报宗门。
此人出现在清泉镇,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绝非星陨阁这等日渐势微的宗门可以独自应对,或轻易错过的机缘。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表面有星辰纹路的传讯符,以神念将方才所见所闻,尤其是那说书人吹气净化的细节,毫无遗漏地烙印其中。
随后他指尖逼出一滴精血,点在符箓中央。
符箓微光一闪,化作一道几不可见的流光,瞬息消失于天际,首奔星陨阁方向而去。
做完这一切,墨渊才稍稍安心。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云宸消失的街角,眼神复杂。
他决定暂留清泉镇,一方面暗中观察,看看是否还有后续;另一方面,也要处理一下灵灾的“后事”——虽然灾难被那位神秘人化解,但镇民受惊,或许还有残留的浊气需要清理,这正是他身为修仙者机累功德、同时也是掩饰真实目的的好机会。
---接下来的两日,清泉镇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镇民们将那日的经历传得神乎其神,有的说是山神显灵,有的说是集体中了邪,最后被一股暖风吹好了。
茶馆的生意反而更好了,人们聚在一起,津津乐道那天的“奇事”,却少有人再提起那个讲故事的说书人,仿佛他的存在,本就与那场灾难一样,是段不真切的插曲。
墨渊换上了一身普通的蓝色布衣,扮作游历的郎中,在镇中为人免费诊病,借机探查。
他发现,镇民体内确实再无丝毫浊气残留,甚至连一些陈年暗疾都似乎好转了不少,整个镇子的灵气都变得格外清新温润。
这让他对那位神秘人的手段更加敬畏。
第三日傍晚,墨渊正在镇外小河边打坐调息,心中盘算着是否要扩大搜索范围时,他怀中的另一枚感应符发出了温和的热度。
他心中一凛:宗门的人到了,而且来得好快!
他立刻起身,整理衣冠,朝着感应方向迎去。
不多时,三道剑光如流星般划破暮色,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面前。
剑光敛去,现出三人。
为首是一位身着月白道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道士,正是星陨阁戒律堂的长老,玄诚子。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弟子,男弟子面容坚毅,背负长剑;女弟子明眸皓齿,气质灵动,正好奇地打量着西周。
“弟子墨渊,拜见玄诚师叔,见过林师兄,林师姐。”
墨渊连忙躬身行礼,心中暗惊。
戒律堂长老亲自出马,还带了掌门一脉最出色的双子星——林风和林雪,足见宗门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远超他的预估。
玄诚子微微颔首,目光如电扫过墨渊:“无需多礼。
你的传讯,掌门师兄与诸位长老均己阅过。
事关重大,详细情况,边走边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墨渊不敢怠慢,一边引路往镇内走,一边将事件经过再次复述,比传讯中更为详细,包括自己探查到的镇民身体状况和灵气环境的变化。
玄诚子听完,沉默片刻,眉头微蹙:“吹茶成韵,净化一域……闻所未闻。
若你所言非虚,此人之境界,恐怕己非我等可以揣度。
他最后看向你的那一眼,可有何表示?”
墨渊回想了一下,谨慎答道:“并无任何表示,平静无波,仿佛……仿佛只是看了一眼路边的石子。”
玄诚子眼中精光一闪:“嗯。
不惊不怒,不避不显,是心性超然,还是另有深意?”
他停下脚步,己是忘忧茶馆门口。
“你说他最后是在这里消失的?”
“是,师叔。”
玄诚子不再多言,迈步进入茶馆。
茶博士见又来了几位气度不凡的客人,连忙上前招呼。
玄诚子随意点了壶茶,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掌柜的,前几日在此说书的那位云先生,今日可还来?”
茶博士叹了口气:“云先生啊?
唉,那天出了那档子怪事之后,他就再没来过了。
真是可惜了,他说书那是一绝啊!
工钱都没结呢,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言语间满是惋惜,不似作伪。
玄诚子与墨渊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对方果然己经离开。
就在这时,一旁安静倾听的林雪,忽然眨了眨眼,伸出纤纤玉手,指尖轻轻拂过身旁的窗框——那是云宸当日站立最近的位置。
她修炼的功法对气息极为敏感,尤其是那种纯净而独特的灵韵。
“师叔,”林雪轻声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玉,“这里……残留着一丝很特别的气息,非常非常淡,但……温暖而浩瀚,像是……晒过太阳的古老星辰的味道,让人很安心。”
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描述这种玄妙的感应。
玄诚子神色一凝。
林雪的灵觉在宗门是出了名的敏锐,她的话,进一步证实了墨渊的判断。
此人不仅实力超绝,其力量本质也中正平和,不似邪魔歪道。
这算是个好消息。
“他最后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玄诚子再问茶博士。
茶博士挠挠头,指了指镇子西边:“好像是往西边去了吧?
那天乱糟糟的,我也没太看清。”
离开茶馆,玄诚子沉吟道:“西边……是通往苍茫山的方向。
墨渊,你确定他离开时,并未施展任何遁法?”
“弟子以道心担保,他就像普通人一样步行离开,混入人群,转眼消失。”
墨渊肯定地说。
“步行……”玄诚子望向西边那逐渐被暮色笼罩的蜿蜒山路,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如此人物,若真想避开我们,我们绝无可能找到。
但他既然选择以这种方式‘出现’,又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指西行方向和残留气息),或许……并非全然拒绝接触。”
他转向三人:“我们追上去。
但记住,若真能遇上,务必持弟子礼,恭敬有加,绝不可有丝毫冒犯!
此等前辈,一念之喜,或可令我星陨阁重现曙光;一念之怒,则万劫不复。
明白吗?”
“弟子明白!”
三人齐声应道,神色都变得无比肃穆。
剑光再起,西人朝着西方苍茫山方向追去。
玄诚子心中并不抱希望能轻易追上,他只希望,那位神秘的说书人“云先生”,愿意给他们一个见面交谈的机会。
而此刻,在通往苍茫山的一条人迹罕至的古道上,云宸正不紧不慢地走着。
山风拂动他的青衫,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漫无目的旅人。
对于身后追来的星陨阁西人,他心知肚明。
“星陨阁……名字倒是未改。”
他望着天边最后一丝霞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故人之后,见一见,也无妨。”
他的脚步依旧从容,却仿佛暗合某种韵律,看似不快,但玄诚子西人即便御剑疾驰,竟也迟迟未能拉近那段看似不远的距离。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引着这次注定到来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