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孤女入府:罪臣之女的身份伪装今日是她作为“远房孤女”被选入侯府,
给世子萧煜之冲喜的日子。我攥着户籍文书的手指沁出冷汗。
宣纸上“江南盐商之女沈氏清辞”的字迹力透纸背,可只有我知道,
这张纸值三十两银子——黑市匠人用三年陈墨仿的官印还带着松烟味,
墨迹在指腹下微微发黏。侯夫人柳氏端坐在正厅上首,目光如淬了冰的银针,
从她鬓边的素银簪扫到裙摆的暗纹绣鞋,鞋头嵌着的东珠却泛着浊光。“江南女子惯用苏绣,
你这鞋头的针脚倒是特别。”柳氏的声音不高,却让沈清辞后颈瞬间沁出冷汗。她垂眸屈膝,
指尖掐进掌心:“回夫人,家乡绣娘喜用‘乱针绣’,说是能让鞋头更耐磨。
”这是她昨夜临时从杂记上看来的说法,赌的就是侯府女眷不识乡野绣法。柳氏没再追问,
转而问起她的学识。沈清辞答得滴水不漏,从《女诫》到《诗经》,
甚至能背出几段《牡丹亭》的唱词——这是她为接近喜好昆曲的老夫人特意学的。
可当柳氏的目光落在她左手手腕时,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那里有一道浅褐色的疤痕,
是十年前抄家时,被官兵的铁链擦伤留下的。“这伤……”柳氏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腕骨,
“倒像是被铁链拖拽留下的痕迹。”沈清辞的血色瞬间褪尽,正要开口辩解,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母亲,江南多水匪,许是幼时遭劫留下的。
”萧煜之缓步走出,玄色锦袍上绣着暗银云纹,墨发用玉冠束起,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的目光掠过沈清辞的手腕,没再多看,只对柳氏道:“父亲催着行礼,莫让吉时过了。
”沈清辞跟着他穿过回廊时,听见他低声道:“户籍文书上的墨迹未干,
你当侯府的人都是瞎子?”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原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冷。那他为何还要应下这门婚事?萧煜之忽然停下脚步,
指尖擦过我的耳垂:“你猜,我要是现在喊人,你会怎么样?
”2. 契约之盟靖安侯府·书房我端着莲子羹走进书房时,
正看见萧煜之将一卷密函投进火盆。青灰色的纸灰在跳跃的火光中蜷曲,
半片未燃尽的纸角飘落在铜鹤香炉上,
“丞相”二字被火星舔舐得发黑——那正是祖母属意的联姻对象,当朝丞相的嫡女柳如眉。
“夫人深夜造访,是嫌床榻太凉?”他头也不抬,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的冰裂纹。
我将托盘放在案上,故意让袖口的九节银链扫过砚台。叮、叮、叮——三声轻响,
是沈家旧部约定的“安全信号”。若响五声,则意味着身份暴露,需立刻启动应急预案。
萧煜之终于抬眸,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烛火下流动如墨:“你既敢伪造身份进侯府,
总该知道我要什么。”他起身时带起一阵冷风,阴影将我完全笼罩,“祖母属意丞相之女,
我需要一个‘挡箭牌'。你要侯府的权势查你父亲的旧案,我要你安分守己,应付过这三年。
”三年——这个期限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十年前沈家被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时,正是当今丞相赵修权担任刑部尚书。
而祖母的寿辰恰好在三年后,萧煜之显然是想等风头过后再做打算。
“侯爷就不怕我反咬一口?”我仰头看他,故意让发间的金步摇扫过他的衣襟,
“若我将你故意抗婚的事捅出去......”“你不会。”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
指腹的薄茧擦过我的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你父亲的旧部散落在京中十二卫,
唯有侯府的‘玄甲卫'密档能将他们的姓名、职位串联起来。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边缘镶嵌着银丝勾勒的沈字暗纹,“拿着它,
去见掌管宫廷采买的李公公。他欠沈家三条人命。”我接过令牌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令牌内侧刻着“靖安”二字,
背面却藏着沈家独有的“龟背纹”——这是当年父亲设计的防伪标记,
连官府的匠作监都仿不出来。“为何帮我?”我终于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萧煜之转身背对我,火盆里的灰烬被气流卷起:“令尊曾是我的座主。
”这个答案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让我浑身冰凉——十年前那场科举舞弊案,
正是父亲担任主考官时揭发了副主考,而萧煜之正是当年的状元郎。当我走到门口时,
听见身后茶盏轻磕桌面的声响。3. 昆曲暗棋中秋宴设在侯府的澄瑞亭,
京中权贵几乎都到了。柳氏特意让沈清辞献艺,明着是给她机会露脸,
实则想看她出丑——谁都知道“江南盐商之女”从未学过昆曲。沈清辞抱着琵琶坐在亭中,
月光洒在她素白的裙裾上,像落了一层霜。她指尖拨动琴弦,
唱的是《牡丹亭》里的《惊梦》:“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颓垣……”声音清婉,
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缠绵,却又在尾音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怆。
席间忽然有人低呼:“这身段,倒像极了当年的沈夫人。”沈清辞的指尖猛地一颤,
琴弦断了一根。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惊涛骇浪——母亲当年正是以一曲《惊梦》名动京华,
嫁给父亲沈敬之的。柳氏的脸色沉了沉,正要开口斥责,李公公却端着酒杯走过来,
浑浊的眼睛盯着沈清辞:“沈姑娘这嗓子,是块唱戏的好料子。老奴有个朋友,
在教坊司当差,不如……”“不必了。”萧煜之忽然开口,将一件披风搭在沈清辞肩上,
“内子体弱,经不起折腾。”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脖颈,沈清辞感到一丝暖意,
却又听见他低声道:“李公公的话,记在心里。”宴席散后,沈清辞在回廊上遇见李公公。
他塞给她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沈”字,边缘还留着一道旧痕。
“老大人当年救过我的命,”李公公的声音压得极低,“他说若有一日沈家有女寻来,
便将这个交给她。他还说……让你小心‘白虎’。”“白虎”?沈清辞握紧玉佩,
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十年前抄家那日,领头的官兵甲胄上,便刻着白虎图腾。
她抬头望向侯府深处,萧煜之的书房还亮着灯,窗纸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到底知道多少?这场以谎言为始的婚姻,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4. 生父突现腊月初雪那日,侯府的角门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沈清辞正在绣绷前描花样,
听见下人回报,说是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在门外闹事,口口声声要找“他的阿辞”。
她手中的绣花针猛地刺入指尖,渗出一点猩红。阿辞——那是她在尼姑庵时,
家仆给她取的小名,除了死人,不该有人知道。沈清辞赶到角门时,
正看见柳氏命人将那汉子按在雪地里杖打。汉子的脸埋在积雪里,声音含糊却执拗:“阿辞!
我是你爹啊!你娘让我来找你……”“住手!”沈清辞扑过去,挡在汉子身前。
雪花落在她的发间,瞬间融化成水。她认得这张脸——是当年沈家的家仆沈忠,
十年前正是他将她从火场里换出来的。可他为何要冒充她的父亲?柳氏冷笑一声:“好啊,
沈清辞,你连爹娘都是假的!”她扬手就要打,手腕却被人攥住。萧煜之不知何时站在廊下,
玄色披风上落满了雪。“母亲,”他的声音很淡,“此人是内子远房亲戚,早年受过刺激,
胡言乱语罢了。”他对下人使了个眼色,“送他去西跨院,找个大夫看看。
”沈清辞扶着沈忠站起来时,听见他在她耳边急促地说:“老大人还活着!
令牌……半块令牌……”话没说完,便疼得昏了过去。夜里,沈清辞偷偷去西跨院。
沈忠躺在硬板床上,腿上的伤口渗出血迹,染红了被褥。他看见沈清辞,
挣扎着从怀里掏出半块染血的令牌——与李公公给她的那枚,
正好能拼合成一个完整的“沈”字。
“老大人被关在……东厂地牢……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沈清辞的手开始发抖。
父亲还活着?可东厂地牢是人间炼狱,进去的人从未有活着出来的。她将令牌揣进怀里,
转身要走,却看见窗纸上映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萧煜之站在窗外,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
像结了一层霜。他听见了多少?沈清辞的心沉到了谷底,仿佛坠入了万年不化的寒冰窟。
5. 姐妹反目沈忠被送走后的第三日,一个穿着青布衣裙的女子堵在了侯府后门。
她身形纤弱,右肩微微塌陷,看见沈清辞时,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针。“沈清辞,
你果然在这里。”沈清辞的呼吸骤然停止。是沈清瑶——她同母异父的姐姐。
当年沈家出事时,姐姐被母亲的远亲带走,从此杳无音信。她怎么会找到这里?“姐姐?
”沈清辞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沈清瑶嗤笑一声,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别叫我姐姐!
你凭什么穿着绫罗绸缎,住着金砖铺地的侯府?我呢?我嫁了个芝麻小吏,
天天被婆婆指着鼻子骂不下蛋!”她的指甲掐进沈清辞的胳膊,“都是你!
若不是你爹害我们家破人亡,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沈清辞甩开她的手:“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哪样?
”沈清瑶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亲眼看见官兵把你爹押走!他背上插着‘通敌叛国’的牌子!
”她忽然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一种疯狂的贪婪,“沈清辞,你给我一百两银子,
我就当没来过。不然……我就去告诉侯府所有人,你是罪臣之女!”沈清辞看着她扭曲的脸,
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那时姐姐才十二岁,为了护她,被官兵打断了右腿。可如今,
旧日的恩情竟成了她勒索的筹码。“我没有银子。”沈清辞转身要走,沈清瑶却追上来,
死死抱住她的腿:“你骗谁!侯府世子妃会没有银子?
我看见你昨天给那个疯汉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拉扯间,柳氏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沈清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跪在柳氏面前:“夫人!她是罪臣沈敬之的女儿!
她爹娘早就被砍头了!她还伪造身份骗您……”她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举到柳氏面前,
“这是她小时候穿的肚兜,上面有沈家的旧纹!”沈清辞看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红肚兜,
上面绣着一只歪歪扭扭的喜鹊——是母亲亲手绣的。原来姐姐一直留着这个,
就等着有朝一日用来毁了她。柳氏的脸色铁青,扬手就要打沈清辞。可手还没落下,
就听见萧煜之的声音:“母亲,住手。”他走到沈清辞身边,忽然跪了下去,
玄色锦袍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是我让她隐瞒身份的。她是我心尖上的人,
与她的出身无关。”沈清辞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冷漠,
只有一片她看不懂的深沉。心尖上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在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6. 契约摊牌萧煜之的“心尖上的人”没能护沈清辞多久。
三日后,侯爷萧承宗将萧煜之叫到书房,一叠密函摔在他脸上。“你看看!你看看!
”萧承宗的声音气得发抖,“满朝文武都在传,我靖安侯府娶了个罪臣之女!
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萧煜之捡起密函,上面是丞相府散布的流言,
字字句句都在说沈清辞“欺君罔上”。他的指尖微微泛白:“父亲,清辞是无辜的,
沈家的案子……”“住口!”萧承宗打断他,“从今日起,你去江南治水,
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京!沈清辞……我会送她去家庙,了此残生。”沈清辞站在书房外,
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对着萧承宗深深一拜:“侯爷,
不必劳烦家庙。我与世子的婚事,本就是一场交易。”她转向萧煜之,
从袖中取出那枚青铜令牌,放在桌上,“三年之约,今日作罢。”萧煜之看着那枚令牌,
脸色苍白如纸:“清辞,你听我解释……”“解释什么?”沈清辞笑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
“解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却利用我对抗丞相?还是解释你所谓的‘心尖上的人’,
不过是安抚我的权宜之计?”她转身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萧煜之,
我们两清了。”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没有回头:“沈清瑶要银子,给她。
毕竟……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三日后,沈清辞拿着萧煜之写下的休书,
走出了靖安侯府。阳光刺眼,她抬手挡了挡,却看见萧煜之站在街角的柳树下,
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看着她,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像被浓雾笼罩的深潭。
沈清辞别开眼,将休书塞进袖中,一步步走远。这场以谎言开始的婚姻,终于以谎言结束。
可她不知道,袖中的休书里,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萧煜之的字迹:“西市锦绣阁,等我。
”7. 休书一纸离开侯府的沈清辞,成了京中最大的笑柄。昔日围着她转的贵妇们见了她,
都像躲瘟疫似的避开。她去客栈投宿,掌柜一看见她的脸,就摇头摆手:“客官,我们店小,
容不下您这样的‘贵人’。”沈清辞抱着唯一的包袱,站在寒风里,忽然觉得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