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混沌中的坐标我站在宴会厅的中央，像一座被五颜六色马赛克海洋包围的孤岛。
香槟塔折射出的光芒，在我眼里只是一团晃动的、刺眼的光斑。
周围所谓的社会名流、精英才俊，不过是一群移动的、模糊不清的色块，
伴随着嗡嗡作响的、难以分辨的噪音。男人的轮廓大多是深灰或藏青的方块，
女人则是更为鲜艳的、摇曳的色团。真他妈够受的。“沈总，久仰大名！
”一个肥硕的、穿着大概是西装轮廓的色块晃到我面前，声音油腻得能煎蛋。
我迅速在脑中的数据库里检索。声音尖细，带点南方口音，
提到“海运”时舌头会卷一下……是了，宏海物流的张总。“张总。”我微微颔首，
精准地朝着他声音来源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恰到好处的弧度，
“上次的合作案，很顺利。”“哎呀，全靠沈总您提携！”那团色块发出受宠若惊的笑声，
身上的古龙水味道廉价又刺鼻，混着酒气，熏得我脑仁疼。我耐着性子和他周旋，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他夸我年轻有为，眼神毒辣。呵，
他要是知道我看他的脸就像看打了厚重马赛克的男优，不知道还夸不夸得出来。
先天性面孔识别障碍。一个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诅咒。在我眼里，所有人都一个鬼样子。
我只能靠声音、体型、走路姿态，还有——气味，来分辨谁他妈的是谁。
这让我无法信任任何人。一张模糊的脸，背后藏着的是善意还是恶意？是谄媚还是嘲讽？
我永远无法从“表情”这种最直观的东西上获取信息。所以，
我只能用绝对的规则、冰冷的距离和足以压垮所有人的掌控欲，来筑起我的堡垒。
徐明是我最得力的“眼睛”。跟我十年，我用绝对的金钱和权力把他绑死，
他负责在我需要时，低声在我耳边提示：“左边穿红裙子的是李局夫人，
右边秃顶的是王行长……”我就像个需要辅助视力才能正常生活的残废。真操蛋。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张总，我快步走向休息区。胃里因为持续的紧张和辨认而隐隐抽搐。
我需要安静，需要远离这些令人作呕的、混杂的香水味和酒气。“沈总。
”徐明那辨识度极高的、平稳无波的声音在我左侧响起。他今天用的是爱马仕大地，
木质香调，是我允许的、为数不多的能靠近我的气味之一。“说。”“三分钟后，
市场部有个关于新季度推广的简报，需要您过去听一下。”“嗯。”我捏了捏眉心，“资料？
”“已经放在您会议室的主位上了。”徐明是个好用的工具。我不用看他的脸，
我知道他此刻一定是那副低眉顺眼、毫无破绽的恭敬模样。这就够了。我起身，
在一群马赛克的簇拥下走向会议室。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文件翻动的声音，
窃窃私语的声音……各种声音和模糊的色块在我周围涌动，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我坐在主位上，手指冰冷。市场部总监，一个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的家伙，
开始用投影仪展示那些在我眼里只是一堆彩色方块的图表。无聊。乏味。令人窒息。
我几乎要闭上眼，全靠听觉捕捉那些毫无新意的数据。直到——一股极其细微，
却又异常清晰的香气，像一枚温柔的楔子，悄无声息地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混沌。
我的脊背瞬间挺直了。那是什么？前调是清冽的、带着一丝微涩的雪松和柑橘，
瞬间涤荡了空气中那些甜腻的商业香。紧接着，
中调缓缓渗出温暖的琥珀和一种神秘的、带着粉感的鸢尾花香，优雅又独立。最后，
是一缕沉稳的、甚至有点烟熏感的愈创木，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故事感。
这味道……太特别了。复杂，有层次，充满矛盾却又浑然天成。
和我数据库中任何一款烂大街的奢侈品香水都对不上号。它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像嘈杂交响乐中唯一精准的音符。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它抓走了。破锣总监在说什么？
我听不见。我只知道，这缕香气来自我的左下方，会议长桌的末尾。我转过头，
目光精准地投向那个方向。在一堆模糊的、穿着职业装束的马赛克里，我“看见”了她。
一个安静的、轮廓相对纤细的色块。“她。”我开口，
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专注而显得更加冰冷，打断了破锣总监的汇报。
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模糊的色块都僵住了，连呼吸声都轻了。
破锣总监的声音带着惶恐：“沈总，您是指……”“那个实习生。”我的手指向她，
毫无偏差，“叫什么名字？”空气凝固了几秒。然后，
一个清亮、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女声响起：“沈总，我叫林薇。”林薇。好，
我记住了。她的声音和她的香气一样，干净，有辨识度。我收回手指，
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过全场那些茫然的马赛克，下达命令，不容置疑。“散会后，收拾东西。
到总裁办报到，做我的特助。”轰——我几乎能听到所有人脑子里炸开锅的声音。
震惊、疑惑、嫉妒……各种情绪即使没有脸，
也能通过骤然变化的身体语言和急促的呼吸声传递出来。徐明在我身边轻微地动了一下，
这是他表达惊讶的方式。但他什么也没问。破锣总监结结巴巴：“沈总，
这……林薇还是个实习生，而且……”“我的决定，需要你质疑？”我打断他，
语气里的寒意能让血液结冰。“不敢！”会议在一种极度诡异和安静的气氛中结束。
马赛克们窸窸窣窣地离场。我独自坐在会议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那缕独特的香气渐渐远去，但它的印记已经深深刻在我的嗅觉记忆里。
徐明安静地站在我身后，像一道影子。“去查一下她的背景。所有资料。”我吩咐道，
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是，沈总。”他当然会以为我看上了这个女人。或许有点姿色？
或者有什么特别的手段？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只是，
终于在一片无尽的、令人恐慌的马赛克海洋里，找到了唯一清晰、不会移动的——坐标。
第二章：囚笼与钥匙总裁办公室占了顶层的一半，视野开阔，装修是极致的性冷淡风，
黑白灰，线条锋利得像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冷得像个无菌实验室。正合我意。
过多的色彩和杂物只会加剧我视觉处理的负担。现在，
这个实验室里多了一个活的“香氛发生器”。林薇坐在办公室外间的助理位上，
离我的主办公区大概十米。这个距离，刚好能让那缕独特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进来，
像一条无形的线，拴着我几乎要失控的神经。她工作的声音很轻，
敲击键盘是清脆又克制的哒哒声，接电话时声音压得很低，条理清晰。
比之前那几个要么香水味呛死人、要么动作毛手毛脚吵得我头疼的助理强了不止一个维度。
我靠在真皮椅背上，闭上眼。鼻腔里充盈着那雪松、琥珀与愈创木交织的味道，
奇异地抚平了我因长时间面对模糊人脸而产生的焦躁和胃部的紧绷感。安心。
他妈的我竟然会觉得“安心”？这词跟我沈知遥八竿子打不着。但我不得不承认，
自从她来了之后，我骂人的次数直线下降，工作效率显著提升。
因为我不再需要分出一大半的精力去对抗那个令人崩溃的视觉世界。她是我的锚点。
只要闻到她的味道，我就知道自己在哪，周遭环境是“安全”的。“沈总。”内线电话响起，
是她的声音，“徐副总到了。”“进。”门打开，
徐明带着他那一成不变的爱马仕大地香气走进来。我能“听”出他脚步里的迟疑。“沈总，
这是需要您签字的文件。”他把一摞文件放在我桌上，然后顿了顿，
“关于林薇……”我掀开眼皮，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说。
”“公司里有些……风言风语。关于您突然提拔她的事。”徐明措辞谨慎，
“是否需要我去处理一下？”“处理什么？”我拿起笔，开始快速浏览文件——妈的，
又是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我眼晕，“让他们说。无关紧要。”“可是，这对您的声誉，
还有林薇本人……”“徐明，”我打断他，笔尖在纸上划出冷厉的声响，
“你什么时候开始操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做好你的分内事。”“……是。
”他沉默下去，但那种不赞同的情绪几乎要实质化地弥漫在空气里。他不懂。他怎么可能懂？
对于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来说，一根稻草就是全部。谁他妈在乎这根稻草是不是好看，
是不是符合规范？签完字，我把文件推给他。“下午的并购会议，让她跟你一起去。
坐我旁边，做记录。”徐明明显愣了一下：“沈总，
这种级别的会议让一个实习生……”“记录。听不懂？”我声音沉了下去。“明白。
”他不再多话，拿起文件，安静地退了出去。下午的会议，火药味十足。对方那个老狐狸，
声音滑得像泥鳅，每句话都带着坑。我集中精神应对，
但视觉的缺失让我必须耗费更多心力去捕捉对方语气里的细微变化，这让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就在这时，那缕熟悉的香气靠近了。林薇悄无声息地在我右手边坐下，打开笔记本。一瞬间，
像炎夏被注入了一捧冰泉，我翻腾的情绪奇异地被抚平了。焦躁感褪去，
思维重新变得清晰冷静。我甚至能凭借她的香气，
精准地判断出我和她之间、她和徐明之间、以及我和对方老狐狸之间的相对位置。
整个会议室的空间感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那场会议，我大获全胜。
把那个老狐狸怼得哑口无言，条件砍到对方肉疼。结束后，我心情难得有点好。
“记录整理好，一小时后放我桌上。”我起身，对林薇说。“好的，沈总。”她应道，
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回到办公室，我处理完其他事，鼻尖那缕香气一直稳定地存在着。
一小时后，她敲门进来，把会议记录放在我桌上。字迹清晰工整，重点突出，
完全不像个新手。我扫了一眼，嗯，不错。她放下文件，却没有立刻离开。“还有事？
”我抬头，看向她那片模糊的轮廓。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轻声开口：“沈总，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说。”“您把我调到这个职位，是因为我的能力，
还是……”她顿了顿，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我靠在椅背上，
手指交叉放在桌前。能力？也许有吧。但真实的原因，我能告诉你吗？
告诉你你只是个对我来说比较香的人形立牌？“做好你该做的事。”我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带着天然的威慑，“不该问的，别问。”她沉默了几秒。
我似乎看到那片模糊的轮廓微微紧绷了一下。“明白了。”她低下头，声音依旧平静，
但那份香气里，似乎多了一丝极细微的、类似于……失落的味道？她转身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嗤笑一声。失什么落？得到这份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工作，
接近权力的中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指望我夸你漂亮可爱所以调你上来？
女人就是麻烦。只要你的香气不变，安安分分地待在你的位置上，当好我的“坐标”，
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别的？别痴心妄想了。第三章：香气的背叛我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妈的。第二天早上，我一进办公室，就感觉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的那股香气……变了。
虽然基调还在，但那清冽的雪松和微涩的柑橘前调几乎消失了，温暖的琥珀变得甜腻，
那画龙点睛的、带着烟熏感的愈创木后调更是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一种廉价的、甜兮兮的花香，
像是商场一楼化妆品柜台那种批量生产的、毫无灵魂的商业香。怎么回事？！
我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沈总，早上好。
”林薇的声音传来，依旧清亮，但她的人……她那片熟悉的轮廓，
却散发着一种陌生的、令人烦躁的气味。“你用的什么香水？”我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异常尖锐。她似乎被我的语气吓了一跳，
停顿了一下才回答：“还是……还是我自己调的那款啊。”放屁！当我鼻子瞎了吗？！
这味道平庸、肤浅，和我记忆中那个独一无二的、让我安心的坐标截然不同！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我的头顶。欺骗！这是赤裸裸的欺骗！她以为我闻不出来吗？！
“滚出去！”我指着门口，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马上！滚！”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片模糊的轮廓清晰地传递出震惊和不知所措。“沈总，我……”“我不想说第二遍！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办公室。
那股甜腻的、虚假的香气终于远离了。但我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一种熟悉的、几乎要被遗忘的恐慌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坐标失灵了。
我唯一能够信赖的、确认这个世界真实性的东西，出了问题。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换掉香水？
是故意的？她想干什么？！我一整天都处于一种极度暴躁和难以集中的状态。文件看不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