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窗外的天刚蒙着层浅灰，我是被腰上的酸痛拧醒的。
不是我那截总久坐办公、贴满暖宝宝的腰，是种沉得发僵的疼，像揣了块浸了凉水的石头，
一动就往骨头缝里钻。我想翻个身，胳膊却沉得抬不起来，
指尖触到的也不是我睡前铺的真丝枕套，是糙得磨皮肤的化纤布料，
还沾着股淡淡的樟脑丸混着皂角的味道——那是婆婆枕头的味道。“磨磨蹭蹭的，
要让全家等着吃冷饭？”喉咙里滚出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不是我平时细软的语调，
是粗哑、带着点不耐烦的尖嗓，尾音还拖着婆婆特有的那种短促的气音，
像根细针似的扎耳朵。我猛地睁开眼，对面衣柜上嵌着面老式穿衣镜，镜面蒙着层薄灰，
却清清楚楚映出张脸：眼角堆着叠起来的皱纹，头发大半都白了，梳得一丝不苟贴在头皮上，
穿的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对襟衫——那是婆婆每天早上必穿的衣服。我僵在那儿，
手指抖着摸向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抬手，指尖划过的是松弛的皮肤，
是鼻梁上那颗我看了三年的小黑痣，是婆婆的脸。“妈？您咋坐着不动？
”门口传来丈夫陈磊的声音，他揉着眼睛走进来，看见“我”的瞬间愣了愣，
随即皱起眉：“妈，您今天咋了？眼神直勾勾的，跟见了鬼似的。还有，
您咋没穿您那件灰毛衣？”我张了张嘴，想喊“陈磊，我不是你妈”，
可出口的还是那句粗哑的话：“别管我，快去叫那个懒丫头起来做饭。”话音刚落，
里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又急又慌，带着我的声音，却裹着婆婆的脾气：“陈磊！你快来！
我这脸是咋回事？！”我心里“咯噔”一下，连腰上的疼都忘了，
趿拉着婆婆的布鞋就往卧室跑。推开门的瞬间，我看见“我”正坐在床边，
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镜子里映出的是我的脸，
可那双眼睛里全是婆婆的惊慌和暴躁——她正顶着我的皮囊，看着自己年轻了三十多岁的手，
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是你搞的鬼！”“我”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就骂，声音是我的，
语气却像炸了毛的猫，“肯定是你昨天跟我吵架，咒我不得好，才弄出这种邪门事！
”我被她骂得懵了，刚想反驳，腰上的疼又涌上来，忍不住扶着墙弯了腰。
这具身体是真的老了，走两步就喘，刚才急着跑过来，胸口还发闷。陈磊夹在中间，看看我，
又看看“我”，一脸茫然：“妈，晓晓，你们俩这是咋了？一个说对方搞鬼，
一个弯着腰跟不舒服似的，大清早的闹啥？”“我不是你妈！
”我和“我”异口同声地喊出来，又同时愣住。陈磊这下是真慌了，伸手想碰“我”，
又被“我”一把挥开：“别碰我！我是你妈！那个顶着我脸的，是林晓！”“你胡说！
”我急得声音都发颤，“陈磊，你看清楚，我才是林晓！昨天晚上我跟妈吵完架，
回屋睡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早上起来就变成这样了！”陈磊看看“我”的脸，
又看看我的脸，眼神里的茫然变成了怀疑：“晓晓，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糊涂了？
这脸明明就是你的，妈咋会变成你？”他不信。换作是我，我也不信。好好的两个人，
睡一觉就互换了身体，这跟电视剧里的情节似的，太离谱了。“我没糊涂！
”“我”——也就是顶着我脸的婆婆，突然抓起桌上的梳子，指着自己的额头：“陈磊，
你忘了？你小时候我带你去摘枣，被树枝划了道口子，就在这儿，有个小疤！你看这张脸，
有吗？”陈磊凑过去看了看，又转头看我——看婆婆的脸，伸手轻轻摸了摸我额头的位置，
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真的……妈，您这儿真有个疤，晓晓额头上没有。”他终于信了，
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震惊，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屋里的气氛僵了好一会儿，
婆婆先缓过神来，她看着自己的手——我的手，指尖还留着我上周做美甲的淡粉色痕迹，
突然就红了眼：“我的老天爷啊，这可咋整？我这身子还没抱上孙子呢，咋就变成这样了？
林晓，你快想办法，把身子换回来！”我也想换回来。可我咋想办法？
我连这事儿是咋发生的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吵架的画面突然冒出来，
我跟婆婆因为做饭的事拌嘴，她说我天天睡懒觉，不做家务，
说我娶进门就是来当祖宗的；我说她管得太多，饭菜不合口味还不许说，两个人越吵越凶，
最后我摔门回了屋，她在客厅里骂了半天，说“我要是能变成你，肯定比你懂事一百倍”，
我当时还回了句“我要是变成你，才不会天天揪着这点小事不放”。难道是因为这句话？
我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婆婆愣了愣，随即狠狠拍了下大腿：“肯定是！都怪你！
要不是你跟我犟嘴，能说出这种混账话？现在好了，咱俩都完蛋了！”“怪我？
”我也来了气，忘了自己现在是婆婆的身子，声音提高了八度，“明明是你先挑事的！
再说了，这话是咱俩一起说的，凭啥只怪我？”“你还敢跟我顶嘴？”婆婆的脾气又上来了，
伸手就要打我，手举到一半，又突然停住了——她看着自己的手，
大概是舍不得打我这张年轻的脸，最后狠狠放下手，“反正不管咋说，你得负责。
在换回来之前，你不许露馅，要是让邻居知道了，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我也没辙，
只能点头。总不能真的跟外人说，我和婆婆互换了身体，到时候别人不说我们是疯子才怪。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是场灾难。早上五点半，我准时被这具身体的生物钟叫醒，想再睡会儿，
腰上的疼和胸口的闷意就逼着我起来。我得像婆婆平时那样，
先去院子里浇花——那几盆月季是婆婆的宝贝，每天都要浇两遍水，
还得擦叶子上的灰；然后去厨房做饭，婆婆的灶台是老式的，火候难控制，
我煎个鸡蛋煎糊了三个，煮个粥还溢了一锅，最后只能煮了三碗泡面，端上桌的时候，
陈磊和顶着我脸的婆婆都愣了。“妈，您今天咋煮泡面啊？”陈磊挠了挠头，
“您不是说泡面不健康，不让我们吃吗？”我心里一慌，
赶紧学着婆婆的语气：“昨天累着了，懒得做，偶尔吃一次咋了？”“偶尔吃一次？
”顶着我脸的婆婆皱起眉，拿起筷子戳了戳泡面，“这面煮得都烂了，汤里还没放盐，
你咋煮的？”我脸一红，刚想反驳，又想起自己现在是“婆婆”，不能跟“儿媳”顶嘴，
只能憋了回去：“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陈磊赶紧打圆场：“吃，咋不吃，
泡面也挺香的。”说着就端起碗往嘴里扒，刚吃一口，就皱起了眉，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好吃，好吃。”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委屈。以前都是婆婆做饭，
我从来没觉得难，现在才知道，每天早起做饭、收拾家务，有多不容易。吃完早饭，
陈磊去上班了，家里就剩我和婆婆。她坐在沙发上，拿着我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一脸不耐烦：“这破手机，咋这么难用？字这么小，我都看不清楚。”我凑过去一看，
她把我的微信打开了，正在跟我的闺蜜李娜聊天，打了半天字，全是错别字，
还把“昨天”打成了“昨儿个”，把“吃饭”打成了“用膳”，一看就不是我的语气。
“你别乱发！”我赶紧把手机抢过来，“李娜要是看出不对劲，问起来我咋说？
”“我看看还不行？”婆婆瞪了我一眼，“你平时天天抱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
我现在替你看着，免得你跟别的男人瞎聊。”“我没有！”我又气又无奈，“那是我的闺蜜，
我们聊的都是家常，你别瞎猜。还有，你现在顶着我的脸，说话、做事都得像我点，
别露馅了。”“像你？”婆婆撇了撇嘴，“像你那样天天睡懒觉、不做家务？我可做不到。
对了，今天你得去菜市场买菜，晚上我要吃红烧肉，还有炒青菜，你别买错了。
”“我去买菜？”我愣了愣，“我从来没去过菜市场，不知道啥菜新鲜，
也不知道多少钱一斤。”“不会就学！”婆婆说得理直气壮，“我平时不都是自己去买？
你现在是我，这点事都做不好，咋当人家婆婆？”我没辙，只能拿着婆婆的钱包，
揣着她平时买菜的布袋子，去了菜市场。刚进菜市场，就被各种声音吵得头大，
卖菜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声音、鸡鸭的叫声，混在一起，闹得我胸口发闷。
我走到一个卖青菜的摊位前，看着绿油油的青菜，不知道该选哪种。摊主是个阿姨，看着我，
笑着说：“张阿姨，今天咋这么晚来？要买点青菜不？刚摘的，新鲜得很。”张阿姨？
是在叫我。我赶紧点点头，学着婆婆的语气：“嗯，给我称点青菜，要新鲜的。”“放心吧，
都是今早刚拉来的。”阿姨拿起一把青菜，放在秤上，“三斤，三块钱。”我掏出钱包，
想给钱，又想起婆婆平时买菜都要讨价还价，赶紧说：“能不能便宜点？两块五，
我经常在你这儿买。”阿姨愣了愣，随即笑了：“张阿姨，您今天咋回事？
平时您都不跟我讲价的，说我这儿的菜新鲜，值这个价。行，两块五就两块五，
下次您多来照顾生意。”我赶紧付了钱，拿着青菜，又去买红烧肉的肉。
卖肉的大叔认识婆婆，看见我就说：“张阿姨，要买点啥？今天的五花肉特别好，
适合做红烧肉。”“给我称一斤五花肉。”我说。大叔拿起一块肉，放在秤上：“一斤一两，
十五块二，给十五块吧。”我刚想付钱，又想起讨价还价的事，刚要开口，
大叔又说：“张阿姨，您平时买肉都要多要一两，说给儿子补补，今天咋只要一斤？
”我心里一慌，赶紧说：“今天家里人少，吃不了那么多。”大叔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也没多问，把肉装起来递给我。我付了钱，拿着菜，赶紧往家走，
一路上都怕有人再跟我说话，露了馅。回到家，婆婆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我回来，
赶紧迎上来：“买的啥？让我看看。”她拿起青菜，翻了翻，又拿起肉，闻了闻，
皱起眉：“你这青菜买的啥？叶子都黄了，一点都不新鲜。还有这肉，太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