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最后记得的，是博物馆展厅里那道刺目的银光。
彼时她正蹲在唐代展厅的展柜前，指尖隔着玻璃，轻轻描摹着一支嵌宝凤钗的轮廓。这支凤钗是博物馆新入藏的珍品，银质钗身缠绕着鎏金缠枝纹，钗头是展翅欲飞的凤凰，喙衔明珠，尾缀红宝，最特别的是凤凰的羽翼上，还刻着几行极小的篆字，考古队研究了半个月，也只辨认出“清辞”二字。
作为历史系研三的实习生，林薇跟着导师参与了这支凤钗的清理工作，对它的感情远胜其他文物。今天是闭馆日，她特意申请留下，想再研究研究钗身的篆字——导师说，这篆字或许藏着凤钗主人的秘密。
“林薇，快过来！库房那边发现凤钗的配套锦盒了！”同事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林薇应了一声，起身时却没注意到，展柜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凤钗上的明珠竟泛起淡淡的红光。她快步走向库房，刚转过拐角，脚下突然被电线绊倒，额头重重撞在墙角的展架上。
剧痛传来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清脆的环佩声，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着唐代襦裙的女子，正拿着一支与展柜里一模一样的凤钗，对着铜镜梳妆。
“清辞……我的清辞……”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越来越远。
林薇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落在她眼帘里的，是从口袋里滑落的手机屏保——那是她昨天刚拍的凤钗特写，此刻屏幕上的凤钗，正散发着与展厅里一样的红光。
“咳……咳咳……”
刺骨的寒意让林薇从混沌中惊醒，喉咙里像是吞了冰碴，又干又疼。她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顶绣着暗纹的青纱帐——帐子是旧的，边角已经磨损，露出里面的棉线。
身下躺着的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棉絮，盖在身上的被子又冷又沉，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灰尘混合的味道，与博物馆里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
“这是哪儿？”林薇撑着身子坐起来，脑袋一阵眩晕，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这里是大靖王朝，永安十七年的冬月。她现在的身份是镇国将军府的庶女，沈清辞，年方十五。母亲苏婉是将军的外室，三年前病逝，沈清辞才被接回将军府。因为母亲身份低微，又无依无靠，她在府里过得连下人都不如，被嫡母柳氏苛待，住的是府里最偏僻的“拾翠院”，吃的是残羹冷炙，昨天更是因为“顶撞”嫡姐沈清柔，被柳氏罚跪在雪地里半个时辰，晕了过去。
而那支在博物馆里让她魂牵梦绕的凤钗，竟是沈清辞母亲苏婉的遗物，也是苏婉当年嫁入将军府的唯一嫁妆。昨天被罚跪前，柳氏以“冲撞嫡姐”为由，将凤钗夺走，说是“代为保管”。
“穿越？”林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作为历史系学生，她读过无数穿越小说，却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是一双纤细苍白的少女的手，指节因为长期劳作有些粗糙，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显然不是她那双常年握笔、指腹有薄茧的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青布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端着一个破了口的瓷碗走进来，看到林薇醒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小姐！您终于醒了！您都晕了一天一夜了，可吓死奴婢了！”
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脸上带着冻疮，却笑得格外真诚。林薇从记忆里认出，这是沈清辞唯一的丫鬟，春桃。春桃是苏婉当年从老家带来的，对沈清辞忠心耿耿，这三年来，一直陪着她吃苦。
“春桃……”林薇试着叫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和记忆里沈清辞的声音一模一样。
“小姐，您感觉怎么样？还冷不冷？饿不饿？”春桃放下瓷碗，伸手摸了摸林薇的额头，“还好，不烧了。奴婢给您熬了点米汤，您快喝点暖暖身子。”
林薇点了点头，春桃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好，端起米汤，用勺子舀起一点，吹凉了才喂到她嘴边。米汤很稀，没什么米味，却带着一丝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缓解了喉咙的干疼。
“小姐，昨天……昨天柳氏夫人把您的凤钗拿走了，还说……还说您要是再不听话，就把您送到家庙去……”春桃喂完米汤，声音低了下去，眼圈红红的，“都怪奴婢没用，没能拦住他们……”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那支凤钗不仅是沈清辞母亲的遗物，更是她穿越的关键——她敢肯定，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一定和那支凤钗有关。而且，从记忆碎片来看，苏婉的死似乎也不简单，柳氏对这支凤钗格外上心，说不定凤钗里藏着什么秘密。
“春桃，别难过。”林薇握住春桃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凤钗我会拿回来的，我们也不会被送到家庙。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你和我一起受委屈了。”
春桃愣住了，看着林薇的眼神满是惊讶。以前的沈清辞懦弱胆小，被柳氏和沈清柔欺负了只会哭，从未说过这样坚定的话。今天的小姐，好像……不一样了。
“小姐……”春桃的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说，“奴婢相信您！不管您做什么，奴婢都跟着您！”
林薇笑了笑，心里安定了不少。有春桃这个忠心的丫鬟在，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总算有了一点依靠。
她靠在床头，开始梳理记忆里的信息：大靖王朝是个架空的朝代，制度与唐代相似，镇国将军沈毅是朝中重臣，手握兵权，却常年驻守边关，府里的事都由嫡母柳氏打理。柳氏是吏部尚书的女儿，为人刻薄，一心想让嫡子沈清彦和嫡女沈清柔继承将军府的一切，对沈清辞这个庶女百般打压。
而沈清辞的母亲苏婉，据说是江南的才女，当年与沈毅相爱，却因为身份低微，只能做外室。三年前苏婉病逝，沈毅才将沈清辞接回府。记忆里，苏婉对沈清辞极好，还教她读书写字、弹琴作画，只是从未提过自己的家世，也从未让她沾染府里的纷争。
“苏婉的身份，还有凤钗的秘密……”林薇喃喃自语，她知道，要想在将军府立足，找回凤钗，查清苏婉的死因，必须先改变沈清辞懦弱的形象，让柳氏和沈清柔不敢再随意欺负她。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粗鲁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尖细的女声：“沈清辞！夫人让你去正厅回话！赶紧起来！别装死！”
林薇和春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来的是柳氏身边的管事嬷嬷，张嬷嬷。张嬷嬷仗着柳氏的势力，在府里横行霸道，对沈清辞更是毫不客气。
“小姐，您刚醒，身子还弱，要不奴婢替您去回话？”春桃紧张地说。
“不用。”林薇掀开被子，慢慢下床，“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的。正好，我也想会会这位张嬷嬷。”
春桃连忙帮她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衣是旧的，里面的棉絮都结了块，根本不保暖。林薇裹紧棉衣，跟着春桃走出房门。
院子里积着厚厚的雪，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张嬷嬷站在院子中央，穿着厚厚的锦缎棉袄，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正不耐烦地踱步。看到林薇出来，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哟，这不是我们的庶小姐吗？终于舍得醒了？夫人在正厅等着呢，赶紧跟我走！别让夫人等急了！”
林薇没有像以前那样害怕，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有劳张嬷嬷带路。”
张嬷嬷愣了一下，没想到沈清辞会是这个反应。以前的沈清辞见了她，要么吓得发抖，要么低头不语，今天竟然敢直视她，语气还这么平静。
“哼，算你识相。”张嬷嬷收起惊讶，转身朝着正厅走去，脚步飞快，根本不管林薇能不能跟上。
林薇深吸一口气，踩着厚厚的积雪，跟在张嬷嬷身后。春桃想扶她，被她轻轻推开——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必须靠自己，才能在这个深宅大院里活下去。
正厅距离拾翠院很远，林薇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正厅里温暖如春，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柳氏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穿着紫色的锦缎旗袍，戴着满头的珠翠，脸上带着倨傲的笑容。沈清柔坐在她身边，穿着粉色的襦裙，手里拿着一个暖手炉，看到林薇进来，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母亲，姐姐。”林薇走上前，按照记忆里的礼仪，微微屈膝行礼，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怯懦。
柳氏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醒了？昨天罚你跪雪地，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序。你倒好，竟然还敢晕过去，是不是觉得母亲罚得重了？”
“女儿不敢。”林薇低着头，声音平稳，“女儿知道错了，以后会谨守本分，不再冲撞姐姐。”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和柳氏硬碰硬的时候，先服软，才能让柳氏放松警惕。
柳氏没想到沈清辞会这么乖顺，愣了一下，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你识相。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再过几天，就是宫里的赏花宴，你姐姐要去参加，需要人伺候。你既然醒了，就从明天开始，去你姐姐的院子里帮忙，跟着学些规矩，别到时候丢了将军府的脸。”
林薇心里冷笑——柳氏哪里是让她去帮忙，分明是想让她做沈清柔的丫鬟，伺候沈清柔，还要让她在赏花宴上出丑。
但她没有拒绝，只是抬起头，看着柳氏，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母亲，女儿愿意去伺候姐姐。只是……女儿昨天受了寒，身子还没好利索，怕是做不了重活，要是耽误了姐姐的事，就不好了。而且，女儿从未学过宫里的规矩，要是在赏花宴上出了错，不仅丢了将军府的脸，还会连累姐姐，女儿……女儿实在不敢去。”
她的话软中带硬，既表达了“顺从”，又点出了“风险”，让柳氏不得不考虑——要是沈清辞真的在赏花宴上出了错，丢的不仅是沈清辞的脸，还有将军府和沈清柔的脸。
柳氏皱了皱眉，看向沈清柔：“柔儿，你觉得呢？”
沈清柔原本想让沈清辞去伺候自己，好趁机欺负她，可听林薇这么一说，也犹豫了——她可不想因为沈清辞，毁了自己在宫里的形象。
“母亲，女儿觉得……清辞妹妹身子确实弱，还是让她先养好吧。赏花宴的事，有丫鬟伺候就够了。”沈清柔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情愿。
柳氏想了想，觉得沈清柔说得有道理，便对林薇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拾翠院养身子。但你也别闲着，每天把府里的花草都浇一遍水，别让它们冻坏了。”
浇水？现在是冬月，院子里的花草早就冻死了，柳氏这是故意刁难她！
林薇心里清楚，却还是点了点头：“女儿遵命。”
“嗯，下去吧。”柳氏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
林薇转身离开正厅，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柳氏和沈清柔以为这样就能刁难她，却不知道，她林薇可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沈清辞了。
回到拾翠院，春桃连忙迎上来：“小姐，怎么样？柳氏没为难您吧？”
“没什么。”林薇笑了笑，“只是让我每天去浇花。”
“浇花？现在这么冷，花早就冻死了，她这是故意刁难您！”春桃生气地说。
“没关系。”林薇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她越是刁难我，我越要好好活下去。春桃，我们得想办法，把母亲的凤钗拿回来。”
“可是……凤钗在柳氏手里，我们怎么拿得回来啊？”春桃担忧地说。
“会有办法的。”林薇的眼神坚定，“柳氏那么看重凤钗，肯定不会把它放在普通的地方。我们先打听清楚凤钗的下落，再想办法拿回来。而且，我总觉得，母亲的死，还有凤钗的秘密，都不简单。我们不仅要拿回凤钗，还要查清真相。”
春桃看着林薇坚定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小姐，奴婢跟您一起查！”
林薇笑了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不再是一个人。她会带着沈清辞的身体，好好活下去，查清苏婉的死因，找回凤钗，揭开穿越的秘密，在这个大靖王朝，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按照柳氏的吩咐，每天去给府里的花草“浇水”。
说是浇水，其实院子里的花草早就被寒冬冻得只剩下枯枝败叶，柳氏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让她在寒风里受苦，消磨她的意志。
每天天不亮，林薇就跟着春桃去各院浇花。春桃心疼她，想替她去，却被她拦住：“春桃，我要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了，以后怎么跟柳氏斗？而且，多在府里走动，也能多了解些情况，说不定能找到凤钗的线索。”
春桃没办法，只能陪着她一起去。两人拿着水桶，在寒风里穿梭，冻得手都发紫了，却没有一句抱怨。林薇一边浇水，一边观察府里的布局和下人的动向，把每个院子的位置、管事的名字、下人的关系都记在心里——这些信息，说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
这天上午，两人正在花园浇花，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环佩声。林薇抬头一看，只见沈清柔带着几个丫鬟，朝着花园走来。沈清柔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裙，手里拿着一把团扇，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显然是故意来找茬的。
“哟，这不是清辞妹妹吗？这么冷的天，还在浇花啊？”沈清柔走到林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满是嘲讽，“母亲也是，怎么能让你做这么粗重的活？要是冻坏了妹妹，父亲回来，可是会心疼的。”
林薇放下水桶，擦了擦手上的水，淡淡道：“姐姐说笑了，母亲让我做事，是为了让我学规矩，我怎么会觉得粗重？倒是姐姐，这么冷的天还拿着团扇，小心着凉。”
沈清柔没想到林薇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沉了下来：“沈清辞，你什么意思？敢咒我着凉？”
“姐姐误会了，我只是关心姐姐的身体。”林薇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一丝锐利，“毕竟，再过几天就是赏花宴，姐姐要是病了，可就不能去参加了。”
沈清柔最看重的就是赏花宴，想在宴会上结交王公贵族，听到林薇这么说，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却还是不甘心：“哼，不用你关心！我看你就是故意偷懒，这么久了，才浇了这么几盆花！”
她说着，一脚踢翻了林薇身边的水桶，冷水泼了一地，溅湿了林薇的裙摆。春桃气得脸色发白，就要上前理论，被林薇拉住了。
林薇看着湿掉的裙摆，心里的火气也上来了，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现在跟沈清柔吵架，只会让柳氏觉得她不懂事，反而会受到更重的惩罚。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水桶，看着沈清柔，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姐姐，我没有偷懒，只是这水太冰，我浇得慢了些。要是姐姐觉得我做得不好，我可以加快速度，只是……要是冻坏了手，以后不能帮姐姐做事，姐姐可别怪我。”
她的话软中带硬，既表达了“委屈”，又暗示了“后果”——要是她的手冻坏了，柳氏说不定会让她去伺候沈清柔，到时候麻烦的还是沈清柔。
沈清柔果然犹豫了，她看着林薇冻得发紫的手，心里有些忌惮，却还是嘴硬：“哼，算你识相！赶紧浇，别耽误了母亲的事！”
说完，她带着丫鬟，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看着沈清柔的背影，春桃气得直跺脚：“小姐，她太过分了！您为什么不跟她理论啊？”
“理论有什么用？”林薇笑了笑，“她就是想激怒我，让我犯错。我才不上她的当。而且，我们现在还不是她的对手，只能先忍一忍。”
她低头看了看湿掉的裙摆，冷得刺骨，却还是笑着说：“走，我们先回院子换件衣服，别真的冻坏了。”
回到拾翠院，春桃赶紧给林薇找了件干净的棉衣。林薇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春桃说：“春桃，你去打听一下，柳氏把我母亲的凤钗放在哪里了？还有，最近府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比如柳氏见过什么外人，或者去过什么地方。”
“好，奴婢这就去！”春桃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林薇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雪景，陷入了沉思。她知道，柳氏不会轻易把凤钗交出来，必须想个办法，让柳氏主动把凤钗拿出来。而且，她总觉得，凤钗里藏着苏婉的秘密，说不定和苏婉的死因有关。
下午，春桃回来了，脸色有些兴奋：“小姐，奴婢打听清楚了！柳氏把凤钗放在她的梳妆盒里，还特意派了两个丫鬟看着！而且，奴婢还听说，昨天柳氏偷偷见了一个男人，好像是吏部的人，两人在书房里说了很久的话，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吏部的人？”林薇皱了皱眉，柳氏是吏部尚书的女儿，见吏部的人也正常，可为什么要偷偷见？而且，柳氏一直想让沈清彦进入仕途，说不定是在为沈清彦铺路。
“还有别的消息吗？”林薇问道。
“有！”春桃压低声音，“奴婢还听说，夫人最近在打听‘江南苏家’的消息，好像在找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