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深夜的回响指针滑过凌晨两点。玄关处传来钥匙碰撞锁芯的细微声响,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清晰得有些刺耳。沈未晞几乎是瞬间就从那片并不踏实的浅眠中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了几下,像是被这熟悉的声音条件反射地揪紧。她睁开眼,
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吊灯轮廓,静静地躺了几秒,然后才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没有开灯,她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走到客厅。顾衍回来了。
他高大的身躯靠在玄关的墙壁上,正费力地试图脱下脚上的定制皮鞋。动作有些迟缓,
带着显而易见的醉意。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玄关那一盏昏黄的壁灯,
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暧昧不明的光影。空气中,除了浓烈的酒气,
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女士香水味。沈未晞对这款香水很熟悉,
是苏晴最爱的“黑鸦片”。三年了,这样的场景,重复了多少次?她几乎已经麻木。
“喝了多少?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她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语调却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线,没有任何起伏。这几乎成了她面对醉酒的顾衍时,
固定的开场白,一种不带感情的程式化关怀。她转身,准备走向厨房。
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瞬间,手腕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顾衍的手心很烫,像是烙铁,
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腕骨,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未晞……”他抬起头,
那双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被酒精熏得有些迷离,但眼底深处,
却有种沈未晞看不懂的、浓重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丝……类似挣扎和痛苦的东西。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通常只是疏离的“喂”,或者干脆没有称呼,
仿佛她的存在只是一个模糊的背景。沈未晞停下脚步,没有立刻挣脱,只是微微偏过头,
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像是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她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旧、边缘甚至起了毛球的纯棉睡裙,
站在这个装修奢华、每一寸空间都透着昂贵与冰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寒酸。
“我们……”顾衍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要个孩子吧。
”“轰——”这句话,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深夜的沉寂,
也劈开了沈未晞努力维持的、包裹着心脏的那层厚厚冰壳。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凝固成了坚硬的固体,让她无法呼吸。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骤然抛入了北极的冰海,
刺骨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钻入,瞬间冻结了血液,凝固了思维。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结冰时发出的、细微的“咔嚓”声。要个孩子?
在她刚刚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书,在她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爱意和期待,
在她决定彻底斩断这五年纠葛、准备无声无息离开的时候?他居然,跟她提,要个孩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讽刺,像淬了毒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她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她曾经爱得撕心裂肺、如今却只剩下无边疲惫的男人。看着他醉眼朦胧中,
那一点点或许是认真的、或许是酒后冲动、或许只是另一个她无法理解的意图的神色。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顾衍似乎被她长久的沉默和冰冷的注视弄得有些不安,
他试图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但因为醉意和紧张,显得有些怪异。“未晞?
怎么不说话?我们……生个孩子,不好吗?”沈未晞终于有了动作。她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视线落在自己被他紧紧攥住的手腕上。然后,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她的指尖冰凉,与他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接着,她开始用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
极其坚定地,掰开他箍住她手腕的手指。她的动作很轻,很慢,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忍的决绝。仿佛不是在掰开他的手,
而是在一寸寸剥离他们之间最后那点可怜的联系。顾衍愣住了。
醉意似乎在这一刻清醒了大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未晞的动作,
看着她脸上那种近乎悲凉的平静。他习惯了她的温顺,她的沉默,她的逆来顺受。
他从未想过,她会用这样的方式,拒绝他,或者说,拒绝他酒后心血来潮的“恩赐”。
当最后一根手指被掰开,手腕上那圈明显的红痕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时,
沈未晞才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清凌凌的,像是被冰泉洗过,
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狼狈和惊愕。三年婚姻,
她眼里的星光早已被一次次失望和委屈磨得黯淡无光,但此刻,
那眼底却奇异地燃起两簇幽冷的火焰,像是燃尽生命前最后的、不甘的反光。“顾衍,
”她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僵硬,不像是笑,倒像是某种无声的、深刻的撕裂,
“在你为了你的好妹妹苏晴,
一次次把我丢在餐厅、电影院、甚至我们儿子的B超检查室门口之后?”她的声音不高,
甚至带着一种异样的轻柔,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向顾衍。
第二章:往事的凌迟顾衍的脸色骤然剧变。最后那点醉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猝然戳破真相的狼狈、愠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未晞!”他几乎是低吼出声,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那些都是……都是意外!特殊情况!
苏晴她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她……”“她心脏不好,她情绪脆弱,她离不开你。
”沈未晞轻声接过了他重复了无数遍、她早已能倒背如流的台词,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一份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产品说明书,“所以,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预定了三个月才排到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你可以因为她一个‘心情低落,
想找人说话’的电话,就毫不犹豫地抛下我,赶去她的公寓。甚至忘了,
那天我穿着你曾经说过很好看的新裙子,在餐厅门口,捧着蛋糕,等了你整整三个小时,
直到打烊。”她的语速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
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的刀刃,闪着寒光。顾衍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却被沈未晞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所以,我重感冒发着高烧,头晕得几乎站不稳,
打电话希望你能早点回来陪我去医院。你可以因为她一条‘疑似晕倒在家,
联系不上’的短信,就把我一个人扔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回了一条‘自己先吃点药,
我晚点回’。那个‘晚点’,是第二天早上。你记得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你带着一身和她身上一样的香水味,眼里满是熬过夜的疲惫,却不是因为照顾生病的妻子。
”沈未晞的目光掠过他,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仔细听,能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暗流涌动的痛苦。“甚至……”她的声音到这里,
终于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虽然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却像冰面上骤然出现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暴露了底下汹涌的暗流。“甚至,那天。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力量,才能说出后面的话。顾衍的心脏,随着她的停顿,
猛地一沉。“那天,我拿着那张好不容易盼来的、显示我怀孕六周的化验报告单,
一个人在医院走廊里,又哭又笑。我摸着还完全平坦的小腹,感觉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我满心欢喜,像个傻子一样,在你公司楼下等你,想亲口告诉你这个惊喜,
想看看你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表情。”沈未晞的眼神变得有些空茫,
陷入了那天的回忆里。那天的阳光,似乎格外刺眼。“我等啊等,从夕阳西下等到华灯初上。
终于看到你从大厦里走出来。我高兴地刚要迎上去,却看到你接了个电话,脸色瞬间就变了。
然后,你甚至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我,就像一阵风一样,冲向了你的车。
”“我看着你的车像离弦的箭一样汇入车流,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然后,我的手机响了,
是你发来的短信,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苏晴割腕了,
情况危急,我得立刻去医院,你自己回家。’”那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至今仍牢牢地钉在她的心脏最深处,每一次心跳,都是锥心的疼痛。
她记得那天灿烂到近乎残忍的阳光,记得手里那张薄薄的、承载了她所有希望的化验单,
被她无意识地捏得褶皱变形,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记得周围喧嚣的车流和人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实。
记得自己像个被遗弃的木偶,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双腿麻木,夜色吞没一切。
她一个人去了医院,挂妇科,做检查。听着医生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告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