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雪,落了整整一夜。白得刺眼,像一场盛大而仓促的葬礼。我穿着大婚那日的凤袍,
端坐在冰冷的殿中,看着那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一步步向我走来。萧珏,我的夫君,
大宁的皇帝。他依旧是那般丰神俊朗,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只是那双曾含情脉脉看着我的眼,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深冬的死水。“无双,喝了它。
”他将一只玉杯递到我面前,声音是我熟悉的温润,内容却淬着世间最冷的毒。
杯中盛着黑色的液体,散发着一丝诡异的甜香。是“缠魂蛊”。西疆的奇毒,
能让人生不如死,七窍流血,魂魄被毒虫日夜啃噬,永世不得超生。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陛下,臣妾究竟犯了什么错?”“你没错。”他避开了我的目光,
望向窗外那一片无垠的白,“是朕错了。朕不该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无双,
你是朕的皇后,当为朕分忧,为江山分忧。”为江山分忧?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懂了。
北境的云家手握三十万兵权,近年来蠢蠢欲动。而云家的嫡女云霓裳,对他情根深种。所以,
他要用我的后位,去换云家的归顺,去换他皇位的稳固。他不是要废后,
因为废后会留下话柄。他要的是我“暴毙”,死得干干净净,让他能顺理成章地迎娶新人,
上演一出为“亡妻”悲痛,却不得不为江山纳新的情深戏码。“陛下曾说,
我是你唯一的皇后。”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显得那样脆弱而不甘。“是。
”他终于看向我,眼中竟真的闪过一丝痛楚,“朕心中,你是唯一的妻。但朕,首先是帝王。
无双,这是你作为皇后,为朕、为大宁做的最后一件事。喝吧,朕保证,
会给你最哀荣的葬礼,会追封你所有的族人。”哀荣?族人?我想要的,
从来都只是他的心啊!十年相伴,从寂寂无名的皇子到九五之尊,我陪他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为他挡过毒箭,为他散尽娘家财力。我以为我等来的是他承诺的白头偕老,却不想,
等来的是一杯亲手奉上的毒酒。我的心,在那一刻,比这长信宫的雪,还要冷。
我没有再求饶,也没有再质问。我知道,当一个男人用江山社稷做借口时,所有的情爱,
都已成了可以被牺牲的筹码。我接过玉杯,仰头,一饮而尽。诡异的甜香瞬间在口中炸开,
紧接着,是烈火焚烧般的剧痛,从喉咙一路蔓延到五脏六腑。我能感觉到,无数细小的虫子,
正从我的血肉里钻出来,啃噬着我的骨髓。我死死地盯着他,想将他此刻冷静到残忍的模样,
刻进我即将离散的魂魄里。“萧珏……”我从喉咙里挤出带血的字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立下血咒,“我沈无双,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化作厉鬼,
也绝不会放过你……我要你这江山……为你陪葬!”他身形剧震,眼中那座冰山,
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流露出惊痛与悔恨。他想上前来扶我,我却用尽全力挥开了他的手。
凤袍委地,血自七窍流出,染红了身下洁白的雪。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脸,
听到他嘶哑地喊着我的名字。真可笑。亲手将我送上绝路的是你,如今演出这副深情模样的,
也是你。萧珏,你的情,是我沈无双此生看过的,最恶心的一场戏。长阶之上,凤血终凉。
2. 幽魂借尸还意识是无边的黑暗,和永无止境的啃噬之痛。我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
飘荡在冰冷的虚空中。无数细小的、看不见的虫子在我虚无的魂体上钻进钻出,每一次穿梭,
都带着我生前最痛苦的记忆。雪夜,毒酒,萧珏冰冷的眼神,
云霓裳娇媚的笑脸……这些画面反复上演,每一次都加深一分我的怨恨。
这就是“缠魂蛊”吗?果然是名不虚传,连死,都不得安宁。我恨!我好恨!
就在这股怨恨达到顶点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忽然传来,将我这片飘摇的羽毛,
狠狠拽向一个未知的深渊。“咳……咳咳!”冰冷的井水呛入鼻腔,我猛地睁开眼,
剧烈地咳嗽起来。映入眼帘的,是长满青苔的井壁,和一个悬在头顶、月光惨白的井口。
我……没死?不,不对。我费力地抓住井边的绳索,一点点爬了上去。浑身湿透,冷得刺骨。
我低头看去,身上穿的不是凤袍,而是宫中最下等宫女才会穿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
再看我的手,那是一双陌生的、布满薄茧和冻疮的手,瘦小而粗糙。这不是我的身体!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井边的一洼积水旁,借着月光,看清了水中的倒影。
那是一张十五六岁的脸,蜡黄、瘦弱,眉眼间带着一丝怯懦与麻木。
平凡得像一棵路边的野草,丢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来。我愣住了。我是谁?我是沈无双,
是大宁的皇后!可这具身体……零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这具身体的主人叫阿月,
一个刚进宫不久的浣衣局宫女,因为笨手笨脚,不得管事嬷嬷的喜欢,
今天失手打碎了一只主子的玉碗,被罚不许吃饭,还被其他宫女排挤,一时想不开,
便投了井。而我,沈无双,那个死在雪夜里的皇后,竟然在这具卑微的、刚刚断气的身体里,
活了过来。是上天垂怜吗?不,更像是那个恶毒的血咒,真的应验了。它不让我魂飞魄散,
而是用这种方式,把我重新锁回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那陌生的刺痛感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回来了。不再是那个天真地相信爱情的沈无双,
而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向萧珏讨债的厉鬼!就在这时,
我心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阴冷的剧痛。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惊恐地发现,
那折磨我魂魄的“缠魂蛊”,竟然也跟着我,一起来到了这具身体里。但奇怪的是,这一次,
那股啃噬的痛楚,似乎……可以被我的意念所控制。我集中精神,
怨恨着那个赐我毒酒的男人。心口的蛊毒立刻变得躁动起来,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怨气”从我体内弥漫开来。我身边的井水,
水面上竟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我愣住了。杀死我的诅咒,如今,成了我的武器。
我缓缓抬起头,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宫深处。那里,是萧珏的寝宫。他大概以为,
我已经死得干干净净,正准备和他的新欢,共谱一曲帝后情深的佳话吧。
我露出一个冰冷的、与这张怯懦的脸庞格格不入的微笑。萧珏,云霓裳……你们的好戏,
才刚刚开场。而我,沈无双,将是这场戏里,你们永恒的、如影随形的梦魇。
3. 孽火烧椒房浣衣局的生活,比我想象的更加艰苦。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
在刺骨的河水中浣洗衣物,直到双手麻木,失去知觉。吃的是馊掉的饭菜,
住的是透风的屋子。稍有不慎,便是管事嬷嬷的打骂和同伴的欺凌。那个投井的阿月,
就是这样被磋磨死的。但对我而言,这具卑微的躯壳,是最好的伪装。
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最低贱的浣衣宫女,这让我能像一道影子,
冷眼旁观着这座宫殿里正在上演的一切。我死后的第七天,宫里张灯结彩。萧珏力排众议,
以“国不可一日无母”为由,将云霓裳册封为继后。册封大典办得无比盛大,
据说光是凤冠上的东珠,就比我当年的多了一倍。整个皇宫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
仿佛已经彻底遗忘了那个死在雪夜里的前皇后。我跪在浣衣局的院子里,
用力搓洗着云霓裳那件即将用于册封大典的、华美至极的凤袍,听着宫女们羡慕的议论,
心中一片冰冷。“新皇后可真得宠啊!听说陛下为了她,连着好几天都宿在椒房殿呢。
”“可不是嘛,听说那椒房殿啊,陛下嫌原来的装潢太素净,配不上新皇后的美貌,
特意命人全部翻新了,用的都是最名贵的鲛绡纱和暖玉。”椒房殿……那曾是我的居所。
殿前的那片梅林,还是当年萧珏亲手为我种下的。他说,他喜欢看我穿着红衣,
在雪中赏梅的样子。如今,红衣犹在,梅林依旧,只是殿中的女主人,换了。我的心口,
那沉寂的“缠魂蛊”开始隐隐作痛。一股浓烈的怨气,不受控制地从我体内溢出。
我手中的那盆清水,瞬间变得冰冷刺骨。而那件即将被云霓裳穿在身上的凤袍,金色的丝线,
仿佛黯淡了一瞬。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悄然成形。夜里,我趁着所有人熟睡,
偷偷溜出了浣衣局。我熟悉这座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些最隐秘的狗洞和暗道。
我来到了椒房殿外。这里果然被翻修得金碧辉煌,俗不可耐,
完全抹去了我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殿前的梅林,此刻正值花期,幽香阵阵,
却让我感到一阵阵恶心。我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躲在假山后,将我的意念,我的怨恨,
全部集中起来,通过那股无形的“怨气”,缠绕向那座华丽的宫殿。“云霓裳……我的凤榻,
你睡得……安稳吗?”我像一个来自地狱的信使,将我所有的不甘与痛苦,编织成一个诅咒,
送进了她的梦里。做完这一切,我悄然离去。第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
椒房殿深夜走水,火势不大,却烧得极其诡异。没有烧毁任何名贵的器物,
偏偏只将新皇后那张用暖玉打造的凤榻,烧成了一片焦黑。更可怕的是,据救火的太监说,
他们赶到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烧焦羽毛的怪味,还隐约听到女人的哭声,仔细听去,
却什么都没有。新皇后云霓裳,当场吓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大病一场,整日神神叨叨,
说梦里总有一个穿着凤袍的女人问她,抢了别人的东西,用着是否心安。
整个后宫都炸开了锅。流言四起,都说这是枉死的前皇后,沈无双,阴魂不散,回来索命了。
我站在浣衣局的人群中,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云霓裳,萧珏。
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不仅要烧了你的床,我还要将你们的美梦,一点点地,全部烧成灰烬。
4. 君心生疑影椒房殿的一场不大不小的火,像一根刺,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云霓裳病了,病得很重。太医换了一轮又一轮,都说只是受了惊吓,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却不见半点好转。她日渐消瘦,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时常在睡梦中尖叫着惊醒,
嘴里胡乱喊着“别找我”、“不是我害你的”。萧珏起初还日日探望,柔声安抚。
但日子久了,面对一个日夜疑神疑鬼、歇斯底里的女人,他眼中的怜惜,
也渐渐被不耐所取代。他开始彻夜批阅奏折,宿在御书房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宫中的流言,
也越传越玄。有人说深夜路过冷宫,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在梅林里徘徊;有人说在井边打水,
听到水里传来女人的叹息。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那个“冤死”的前皇后,沈无双。
萧珏下令严禁宫人议论,并杖毙了几个传得最凶的太监,但恐惧就像藤蔓,一旦生了根,
便会疯狂地在暗中滋长。我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毫无波澜。我继续做着我的浣衣宫女阿月,
沉默,卑微,不起眼。但我体内的“缠魂蛊”所化的“怨气”,却成了我最好的耳目。
我能“感觉”到宫中每一个角落里滋生的恐惧与恶意。我发现,
我不仅能将怨气送入别人的梦中,还能用它,去影响一些脆弱的东西。比如,
云霓裳最喜欢的那只波斯猫。那天,云霓裳好不容易精神好些,在御花园里散心。
萧珏难得地陪在她身边。两人正说着话,那只一向温顺的白猫,突然像疯了一样,
冲上去狠狠地抓了云霓裳的手背,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它喉咙里发出不正常的嘶吼,
一双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云霓裳,充满了敌意。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
只有我“看”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缠绕在那只猫的身上。那是我怨气的化身。
云霓裳当场崩溃,她尖叫着说那不是猫,是沈无双的鬼魂附身了。萧珏的脸色,在那一刻,
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着云霓裳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怀疑。
不是对鬼神之说的怀疑,而是对云霓裳的怀疑。他是一个帝王,生性多疑。
他当初选择云霓裳,是因为她背后的云家势力,也是因为她表现出的温柔和顺。可如今,
这个女人,却成了一个只会带来麻烦和恐惧的“灾星”。他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
调查那场火灾,调查那些流言的源头。而我,则开始执行我计划的第二步。我要让他,
亲眼“见”到我。机会很快就来了。宫里要为太后的大寿举办一场法事,
需要从各宫挑选一些手巧的宫女,去天坛折叠祈福用的金箔。
我用了一点小手段——将我体内的怨气,悄悄附着在我折叠的金箔上。那金箔,
立刻就比别人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的光泽。
负责挑选的姑姑一眼就相中了我做的样品,她啧啧称奇,
说从未见过折得如此棱角分明、泛着清冷光辉的金箔。于是,我,浣衣宫女阿月,
顺理成章地,被调去了天坛。我知道,萧珏作为孝子,这场法事,他一定会亲自到场。而我,
将为他献上一场,他永生难忘的“重逢”。5. 无声的诅咒天坛肃穆,香烟缭绕。
我跪在一众宫女的末尾,低着头,机械地折叠着金箔。我的位置离萧珏的龙驾很远,
隔着层层叠叠的官员和僧侣,他绝不会注意到我。但这正是我想要的。法事进行到一半,
国师登台,开始念诵祈福的经文。我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心口的“缠魂蛊”上。
那股冰冷的怨气,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缓缓地、无声地,从我体内溢出,向着高台上的萧珏,
弥漫而去。这不是直接的攻击,而是一种精神上的侵蚀。我将我死前最深的绝望,
最痛的感受,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向他。正在闭目聆听经文的萧珏,
眉头忽然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头上,
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身边的内侍总管李德全,关切地低声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可是身体不适?”萧珏没有回答,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极度的惊恐。
我知道,他“看”到了。他看到的,不是现实的场景,
而是我投射进他脑海里的幻象——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凤袍女子,
那双死不瞑目的、充满怨恨的眼睛。“陛下?陛下!”李德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惊慌。
萧珏像是被噩梦魇住,身体微微颤抖。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茫然的脸,最后,
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隔着遥远的距离,四目相对。我的心,
在那一瞬,漏跳了一拍。我立刻低下头,掩饰住眼中来不及收回的、冰冷的恨意。他的目光,
为何会如此精准?难道,他能察觉到这股怨气的来源?我不敢再轻举妄动,
立刻收回了所有的怨气。萧珏眼中的幻象消失了,他剧烈地喘息着,
像是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来。他揉了揉眉心,再次向我的方向看过来。这一次,他看到的,
只是一个跪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瘦弱的小宫女。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随即被帝王的威严所取代。他大概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因为近日劳心而产生的错觉。
“无事。”他淡淡地对李德全说了一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法事继续进行。但我知道,
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中,种得更深了。回到浣衣局,我心神不宁。萧珏最后的那个眼神,
让我感到了前所未 "有的威胁。他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得多。我必须更加小心。
接下来的日子,我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卑微。我不再主动去制造事端,
而是像一个耐心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因为我知道,诅咒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
云霓裳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皮肤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她宫里那些名贵的花草,无论花匠如何精心照料,都莫名其妙地枯萎。整个椒房殿,
都笼罩在一股挥之不去的、衰败的气息里。朝堂之上,云霓裳的父亲,手握重兵的云大将军,
也开始处处碰壁。他提出的几项重要军事议案,都被萧珏以各种理由驳回。
他安插在军中的几个心腹,也因为一些不大不小的错误,被撤职查办。萧珏在不动声色地,
削弱云家的势力。他或许不信鬼神,但他信“气运”。一个会给家族和自己带来厄运的皇后,
哪怕她身后站着千军万马,他也不会再有半分怜惜。帝王的爱,就是如此现实,如此凉薄。
而我,只需要静静地看着,看着我布下的那张无声的诅咒之网,如何将他们一点点地,
拖入深渊。6. 媚骨藏利刃机会,总是在不经意间到来。由于云霓裳缠绵病榻,
椒房殿人手不足,需要从各处调派宫女伺候。而我,因为在天坛法事上“表现出色”,
做事勤恳,被管事嬷嬷推荐了过去。当我踏入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宫殿时,我的内心,
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里的一切,都按照云霓裳的喜好,被装饰得俗艳而华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熏香,企图掩盖那股衰败的气息。我被分配去做最粗鄙的活,
打扫庭院,清洗便盂。云霓裳第一次见到我时,正靠在软榻上喝药。她看到我,
只是嫌恶地皱了皱眉,对身边的心腹宫女说道:“这丫头看着就晦气,让她离我远点。
”我顺从地跪下,退到角落里。没有人知道,当我的膝盖触碰到冰冷地砖的那一刻,
一股精纯的怨气,已经顺着地缝,悄然钻入了她身下的那张软榻。从那天起,云霓裳的病情,
变得更加诡异。她总说榻上像是睡了个人,夜里总感觉有冰冷的手在抚摸她的脸。她的梦魇,
也从模糊的红衣女鬼,变成了清晰的、沈无双的脸。她变得愈发歇斯底里。而我,
则利用这卑微的身份,将我的“诅咒”,不动声色地,扩散到椒房殿的每一个角落。
她用的胭脂,我悄悄混入一丝怨气,让她上妆后,脸色总显得青白诡异。她喝的茶,
我借着送水的机会,让怨气缠上茶壶,让她喝下后,总觉得口中有一股血腥味。
我像一个最高明的画师,用无形的笔,将她的生活,一点点地,涂抹上绝望的色彩。
我的勤恳和沉默,也渐渐引起了云霓裳身边大宫女的注意。她觉得我老实本分,
便将我从粗使丫头,提拔到了内殿,负责一些奉茶递水的活。这让我,有了更接近云霓裳,
甚至,更接近萧珏的机会。终于有一天,萧珏来了。他是来看望云霓裳的,
但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温情,只剩下公式化的关切。我跪在地上,为他奉茶。
当我端着茶盘,一步步走向他时,我的心跳,第一次,失去了控制。就是这个男人,
曾将我捧在手心,也曾亲手将我推入地狱。我强压下翻涌的恨意,将头埋得更低。“陛下,
请用茶。”我的声音,因为紧张,带着一丝不易察气。他“嗯”了一声,
目光随意地落在我身上。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蹙,身体前倾,
仔细地打量起我来。“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我的心,
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我完了吗?他认出我了吗?不,不可能,这张脸,
和沈无双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我只能缓缓地,抬起了头。我看到他深邃的眼眸中,
映出我这张平凡而怯懦的脸。他的眼中,没有认出的惊喜,
只有一种……更加深沉的、探究的困惑。“你的眼睛……”他喃喃自语,“很像一位故人。
”我的眼睛!是了,这具身体什么都变了,唯有灵魂没变。而眼睛,是灵魂的窗户。
我眼中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属于沈无双的清冷与倔强,让他感到了一丝熟悉。
我立刻垂下眼帘,装出惶恐的样子:“奴婢……奴婢不敢。”病榻上的云霓裳,
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异样的气氛。她本就多疑,此刻更是生出了无边的嫉妒。
她尖声叫道:“陛下!你看这个贱婢做什么!她那双狐媚的眼睛,看得臣妾心里发慌!来人,
把她的眼睛给本宫挖出来!”萧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没有理会云霓裳的疯狂,
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站起身,淡淡地说道:“皇后,你该好好休养了。
朕还有政事要处理,先回去了。”说罢,他拂袖而去,竟没有再看云霓裳一眼。我跪在原地,
背后,已是一片冷汗。我知道,我这把藏在媚骨之下的利刃,已经成功地,刺进了帝王的心。
他对我,产生了兴趣。而这,正是我的棋局中,最危险,也最关键的一步。
7. 旧梦魇新王从那天起,萧珏来椒房殿的次数,反而多了起来。但他不是来看云霓裳的。
他总是在云霓裳歇下之后,独自一人,坐在殿外的梅林里。那里,曾是我最喜欢待的地方。
我成了专门负责在夜里,为他送热茶的宫女。每一次,我都会看到他坐在那棵最老的梅树下,
手中摩挲着一块玉佩。那是我当年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我死后,他竟还贴身戴着。
他从不跟我说话,只是在我奉上茶后,挥手让我退下。但我能感觉到,
他那复杂的、探究的目光,始终落在我的身上。他在我的身上,寻找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这让我感到一阵阵的反胃和快意。萧珏,你终究是后悔了吗?
你开始怀念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女人了吗?太晚了。我不仅要让你怀念,我还要让你,
活在失去她的无尽悔恨里。我开始利用这难得的“恩宠”,为他编织一个更真实的梦魇。
我依然用怨气侵扰他的梦境,但这一次,梦里的沈无双,不再是面目模糊的厉鬼。
我将我与他之间,那些最私密、最美好的回忆,一一呈现在他的梦中。那年上元灯节,
他拉着我的手,穿过拥挤的人群,为我赢回了那盏最好看的兔子灯。那年秋天,
我们一起在山顶看落日,他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那年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