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的剧本里，你是否想过，你的角色卡可能被临时替换了？你念着烂熟于心的台词，却发现所有对手演员都在用陌生的眼神看你，仿佛在说：不对，你应该这样笑，那样哭。你开始怀疑，是自己记错了，还是整个舞台都疯了。这并非臆想。当第一道裂痕出现在名为“日常”的镜子上时，你或许会以为那只是光线的错觉。你会伸手去擦拭，却发现指尖触到的，是镜子背后冰冷的墙壁。你看到镜中的自己，穿着不属于你的衣服，梳着陌生的发型，说着你从未想过的话。周围的人为你鼓掌，为你喝彩，爱你爱到无以复加。他们爱你，爱那个完美的、光鲜的、由他们的期望所塑造的倒影。于是你终于明白，最可怕的替换，不是让你离开舞台，而是将你囚禁在舞台中央，让你扮演一个所有人都交口称赞的陌生人，直到你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这个协议，没有人递给你签字，但从你默许第一个“错误”开始，它就已经生效了。
工位区的格雷色隔板，挡住了大部分视线。我把下巴抵在微凉的桌面上，闻着键盘缝隙里积攒的灰尘味。这味道让我安心。
“耿浩，剪头发了啊？帅的嘛。”
邻座小张的脑袋从隔板上方探出来，声音不大不小。我没抬头，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头发的长度触感和他昨晚洗头时一模一样，发梢甚至有些扎手。我三个月没进过理发店。
“没剪。”我含混地回答。
小张“切”了一声，缩了回去。大概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没在意，继续对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试图找出那个导致数据出错的逻辑漏洞。
几分钟后，茶水间的门开了，行政小妹端着咖啡路过，脚步停在了我的工位旁。
“浩哥，新发型很精神。”
我抬起头，看着她脸上真诚的笑容。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再次举手，手指插进发根，从前到后梳理了一遍。长度，发量，都是我熟悉的感觉。我的头发有点自然卷，偏硬，不打理的时候总是乱糟糟的。
“我真没剪。”
我第二次解释。行政小妹只是笑笑，端着咖啡走开了。那笑容里带着点“你这人真没趣”的意味。
整个上午，像中了邪一样。陆续有三四个同事用或惊讶或赞许的语气，提到了我的“新发型”。
路过的策划总监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耿，人靠衣装马靠鞍，头发一弄，看着就像个精英了。”
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保洁阿姨，收垃圾的时候都多嘴问了一句：“小伙子，这头发哪里剪的？我让我儿子也去弄一个。”
我从一开始的解释，到后来的沉默，最后我放下手里的鼠标，站起身，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我需要一面镜子，来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办公室的人都疯了。
卫生间里空无一人，白色的瓷砖反射着惨白的光。水龙头还在滴水，嗒，嗒，嗒，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走到洗手池前，慢慢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了。
镜子里的人是我。穿着我身上这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眼角有一颗我熟悉的小痣，脸色因为长期熬夜而显得有些蜡黄。
但他的发型，不是我的。
我的头发是那种最普通的长度，刘海会耷拉下来，有点遮眼睛。镜子里的人，两边鬓角被推得干干净净，头顶的头发利落地向后梳着，露出饱满的额头。那是我在杂志上看到过的发型，是一个我很喜欢的男明星的同款。我曾经动过心，想去剪一个，但我的性格让我不敢尝试这么张扬的造型。
可现在，这个我只敢在心里想想的发型，就这么结结实实地长在了我的头上。
我猛地伸手，狠狠地抓了一把头发。是真的。每一根头发都连接着我的头皮，传来清晰的痛感。我凑近镜子，能看到发根处新长出来的黑色发茬。这不是假发。
我昨天晚上睡觉前，头发还是老样子。今天早上出门，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从家到公司的路上，我一直低着头玩手机。难道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我的头发自己完成了修剪和造型？
这太荒谬了。
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拍在脸上。冰冷的液体让我清醒了一点。
幻觉？集体幻觉？还是一个我不知道的恶作 ઉ
我回到工位，整个人都魂不守舍。我偷偷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屏幕里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那个利落的发型，让原本平平无奇的我，竟然有了一丝英气。
这比见鬼还可怕。见鬼，你至少知道那是鬼。可现在，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我。是我记忆里的我，还是镜子里的我？
小张又探过头来：“喂，发什么呆呢？总监叫你。”
我一个激灵，站起身，跟着小张走向总监办公室。路上，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他们不是在看我，是在看我的“新发型”。
“镜子里的我，和他们嘴里的我，总得有一个是假的吧？”我心里默念着。
可如果镜子是真的，那我的记忆呢？我的记忆是假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