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氪金的黄昏与纺织机的微光
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像是困倦的眼睛，其中一扇窗后，就是十六岁少年沈睿的天地。
电脑屏幕的光是这间屋子里最亮的光源，映着沈睿年轻却因为缺乏睡眠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华丽炫目的界面——一款他投入了无数时间和零花钱的三国策略游戏。
此刻，游戏里最顶级的“名将卡池”正进行着最后的倒计时，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就差一点，就差最后一下了……”沈睿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鼠标，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他想要那个浑身散发着暗金色光芒、背后有神龙虚影的“神关羽”想疯了。
为了这个虚拟形象，他几乎把这个月所有的饭钱都搭了进去，可每次抽卡，那刺眼的金光闪过之后，总是些他己经有了的普通货色。
这次，卡池里显示“神关羽”的获取概率己经提升到了最高点，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眼神里混杂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濒临绝望的焦虑，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孤注一掷。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视线扫过桌角那个屏幕己经裂了条缝的旧手机——那是他妈妈沈栖梧的。
内心挣扎了几秒，一种熟悉的愧疚感像小虫子一样轻轻咬了他一下，但很快就被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数字压了下去。
他熟练地拿起手机，用密码解锁，屏幕亮起，背景是去年生日时母子俩的合影，照片上的沈栖梧笑得很开心，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沈睿避开那张照片，手指飞快地点开微信钱包，里面还有前几天刚发的工资剩下的几百块。
他深吸一口气，完成了支付。
手机屏幕上方立刻弹出一条冰冷的短信提示：您尾号XXXX的账户支出人民币***8元。
看到这条短信，沈睿非但没有心疼，反而像完成了一个什么重大仪式一样，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点下那个闪闪发光的“单抽”按钮，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屏幕暗了下去，然后——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迸发出来！
“来了！
来了！”
沈睿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身体前倾，恨不得钻进屏幕里。
金光缓缓散去，一张武将卡牌的轮廓逐渐清晰。
然而，当卡牌完全显现时，沈睿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然后像退潮一样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根本不是他梦寐以求的神关羽，而是一张他己经满级了的普通五星武将“徐晃”。
“操！”
沈睿猛地向后一靠，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
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巨大的失落感和空虚感瞬间将他淹没。
桌边，是晚上吃剩的泡面桶，油汤己经凝固，旁边摊开的作业本上，只写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无声地诉说着他生活的混乱和失衡。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的纺织车间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日光灯管把车间照得亮如白昼，几十台纺织机器轰隆隆地运转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棉絮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
沈栖梧穿着沾了些许油污的蓝色工装，正站在流水线前，熟练地检查着刚刚织好的布匹。
她的手指因为长年累月的重复劳动，显得有些粗糙，关节微微凸起。
虽然戴着口罩，但依然能看出她眉眼间的疲惫，眼下的乌青在明亮的灯光下格外明显，那是长期熬夜和睡眠不足留下的印记。
“栖梧姐，歇会儿吧！
都连续干好几个钟头了！”
旁边一个年轻点的女工扯着嗓子对她喊，声音在噪音中显得有些模糊。
沈栖梧抬起头，隔着口罩对她笑了笑，摆摆手，又低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她得趁着这批货赶完前多检查一些，多挣一点工时费。
想到儿子的学杂费、校服费、军训费、学习机、捐资助学费还没着落，她就觉得一刻也不能停。
趁着流水线短暂停顿的间隙，她赶紧走到车间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点的地方，从工装口袋里掏出那个屏幕己经裂了纹的旧老人机。
她一首没舍得换，觉得能打电话发短信就行。
她找到儿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背景里还能听到车间机器的轰鸣声。
“小睿，”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喝水而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异常温柔，“还在玩电脑吗？
别玩太晚了，早点睡。
冰箱里还有中午的菜，你要是饿了就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千万别吃凉的，对胃不好。
灶上砂锅里有我晚上炖的鸡汤，记得喝一碗……”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沈睿极其不耐烦的声音，夹杂着游戏里激烈的音效：“知道了知道了！
妈你别啰嗦了！
我正忙着呢！
挂了啊！”
“嘟…嘟…嘟…”忙音传来，电话***脆利落地挂断了。
沈栖梧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脸上并没有露出被顶撞后的生气或委屈，只有一丝无奈的担忧。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微不可闻，瞬间就被车间巨大的噪音吞没了。
她收起手机，又默默走回了自己的岗位，继续那重复了千百遍的检查动作。
终于到了下班时间，车间里的机器陆续安静下来。
沈栖梧和工友们一起走向更衣室，换下沾满棉絮的工作服。
她疲惫地揉着后腰，那里因为长时间站立而阵阵酸胀。
“还是你家小睿省心啊，我家那个皮猴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野，作业也不写，愁死我了。”
一个工友边走边抱怨。
另一个接口道：“是啊，栖梧，小睿好歹是在家里待着，虽然爱玩个游戏，但总比出去惹是生非强。
我听说现在好多孩子……”沈栖梧听着她们闲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附和着点点头。
但她的眼神深处，却藏着一抹别人不易察觉的忧虑。
别人家的孩子再调皮，至少活蹦乱跳地在眼前，可她家小睿，整天对着电脑屏幕，话越来越少，成绩也……这种对未来不确定的担忧，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里。
这种忧虑促使她做了一个决定。
回到家，己经是深夜十一点多。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沈睿房门底下透出一线灯光，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游戏背景音乐。
沈栖梧放下包，轻手轻脚地走到儿子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她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看见儿子戴着巨大的耳机，己经趴在堆满杂物的书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游戏角色呆呆地站在东张西望。
看到这一幕，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从自己外套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纽扣大小的、看起来像电子装置——这是一个简易的防丢器。
她动作极其轻柔地拉开沈睿内衬的口袋，把这个小玩意儿塞进最里头，还轻轻按了按，确保不会掉出来。
整个动作又快又轻，仿佛怕惊扰了儿子的好梦，又像是在进行一个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守护仪式。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儿子熟睡的侧脸，伸手替他掖了掖滑落一半的毯子，然后轻轻关掉了还在运行游戏的电脑屏幕。
房间陷入黑暗，只有路由器的绿灯闪烁着微光。
回到自己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房间，沈栖梧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依旧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脸上露出一抹纯粹的、属于母亲的坚毅神色，低声自语：“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妈再累也值了。”
后半夜，沈栖梧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又接了一个临时的夜班任务，想着能多挣几十块钱是几十。
凌晨两三点，正是一天中最困的时候，纺织车间里只有寥寥几人，机器运转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格外单调。
沈栖梧强打着精神，站在熟悉的机床前操作着，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沈睿正西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梦话：“关羽……看我的……温酒斩华雄……尔等插标卖首……”就在他梦呓声落下的那个瞬间！
异变陡生！
他房间里那台本该处于屏保状态的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猛地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刺目至极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不像普通的灯光，更像是有生命的液体，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房间，将一切都染上了这种诡异而神圣的色彩，书桌、海报、乱扔的衣服……所有东西的轮廓都在金光中扭曲、变形。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在纺织车间的沈栖梧，她面前那台老式纺织机的控制屏幕，也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迸发出了完全一模一样的、不祥的金色强光！
光芒迅速蔓延，将她整个人，连同她操作的机器，一起吞没。
“！”
沈栖梧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就感觉那光芒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和温度，将她紧紧地包裹、拉扯。
她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车间里熟悉的墙壁和窗户在金光中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扭曲、溶解，仿佛整个现代世界都在崩塌。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小睿……”而沈睿在梦中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身体仿佛飘了起来，随即也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金光在达到某个顶点后，又骤然消失，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车间里，空转的机器发出嗡嗡的空响；卧室里，路由器的小灯依旧规律地闪烁着。
一切归于死寂，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异变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窗外依旧不变的夜色，预示着一段平凡的日常己经终结，而另一段充满了未知与波澜壮阔的传奇，即将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轰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