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一股无形的波动以路明非的指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图书馆穹顶的彩绘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雨水仿佛在瞬间悬停,整个世界像是卡顿的录像带。
路鸣泽那原本带着戏谑和掌控一切表情的脸,骤然僵住。
他猛地收回按在路明非肩头的手,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烫伤。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的闷哼从他那精致的喉咙里挤出。
路明非惊愕地抬头,看到的景象让他浑身冰凉。
路鸣泽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不是简单的虚化,而是像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剧烈地闪烁、波动着。
他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小礼服下,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烧毁般的焦黑纹路在皮肤下蔓延,又像是瓷器即将碎裂前产生的冰裂纹。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璀璨夺目的黄金瞳,光芒正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你怎么了?”
路明非下意识地问道,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理解。
这个魔鬼弟弟,不是无所不能的庄家吗?
路鸣泽没有立刻回答,他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书架上,低头看着自己变得不稳定的双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路明非从未见过的表情——那不是伪装的无辜,也不是刻意的悲悯,而是一种……混杂着痛苦、疲惫甚至是一丝恐惧的真实情绪。
“呵……呵呵……”他低笑起来,笑声嘶哑,不再优雅,“看到了吗,哥哥?
这就是……‘庄家’的代价。”
他抬起那双明灭不定的黄金瞳,凝视着路明非,眼神复杂难明。
“你以为,随意拨动时间的弦,扭曲因果的线,是没有任何反噬的吗?”
他抬起那只闪烁不定的手,指向周围停滞的空间,“维持这个‘牌桌’,将你的意志强行嵌入固定的时间节点,所需要承受的‘规则反冲’,远超你的想象。”
“每一次你启动轮回,”路鸣泽的声音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虚弱感,“我所承受的,是来自整个世界‘修正力’的首接冲击。
它像洪流,像磨盘,一遍遍地试图将我……从这个‘错误’的存在中碾碎。”
他撩起额前一丝碎发,路明非惊恐地看到,他那原本光洁的额角,此刻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如同空间裂缝般的黑色痕迹,正在缓缓蠕动,试图弥合,却又不断被无形的力量撕开。
“这不可能……”路明非喃喃道,“你……你不是……不是什么?
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路鸣泽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哥哥,你忘了最基本的法则了吗?
能量守恒,等价交换。
赋予你干涉命运的能力,自然需要同等级别的力量来支撑,以及……来承担后果。”
他一步步走回桌边,身体在闪烁中似乎稳定了一些,但那种由内而外的疲惫感却无法掩饰。
“我展示给你的代价——时间、羁绊、存在——是真的。
但那是对你,玩家的代价。”
他点了点那三张牌,然后,指尖转向自己,点在心口的位置,“而我的代价,是‘维系’,是‘锚定’,是作为你与整个愤怒的时空规则之间的缓冲垫。”
“你在前面改变历史,我在后面替你扛着随之而来的海啸。”
路鸣泽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很讽刺不是吗?
诱导你进行交易,看着你痛苦抉择的庄家,其实和你一样,坐在了命运的火山口上。”
路明非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路鸣泽身上那些缓慢蠕动的焦黑纹路,看着他那双不再完美无瑕的黄金瞳,一个荒谬却无比真实的念头浮上心头。
这个魔鬼,这个他一首视为幕后黑手、一切痛苦的源头的弟弟,可能……并不是在享受这场游戏。
“为……为什么?”
路明非的声音干涩,“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如果代价这么大,你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游戏?”
路鸣泽沉默了。
他避开路明非的目光,望向窗外停滞的雨滴,良久,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低语:“因为……总得有人,去把那些‘错误’的答案擦掉,给‘衰小孩’一次重新答题的机会。”
“因为,”他转过头,目光穿透了时间的迷雾,仿佛看到了极遥远的过去,或未来,“有些结局,我和你一样……无法忍受。”
就在这一刹那,路明非清晰地看到,路鸣泽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与他外表极不相称的、古老而深沉的……悲伤。
图书馆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雨声依旧凝固,灯光晦暗不明。
路明非看着面前闪烁着、承受着巨大痛苦的路鸣泽,又看了看桌上那张诱惑与危险并存的“重启”之牌。
游戏的本质,在这一刻彻底改变。
这不再是一个单纯的魔鬼诱惑凡人的交易。
而是一场……双方都可能粉身碎骨的,共赴深渊的豪赌。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原本因愤怒和绝望而颤抖的手,忽然奇异地稳定了下来。
他再次伸出手指,坚定地、毫不犹豫地,按在了那张漩涡之牌上。
“告诉我规则,”他看着路鸣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次,我们要怎么赢?”
路鸣泽怔住了,他看着路明非眼中从未有过的光芒,那交织着决绝、甚至是一丝……同病相怜的光芒。
他脸上那惨淡而疲惫的笑容,渐渐转化为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真实,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弧度。
“如你所愿,我的……共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