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澈谋逆,满门倾覆。
三日前,我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三日后,我跪在冰冷的殿阶上,接下了一道封后诏书。
新帝萧煜,是萧澈的死对头,那个杀伐果断、人人畏惧的九皇子。
大婚之夜,他捏着我的下巴,滚烫的气息喷在我耳边,声音里满是玩味的残忍。
“皇嫂,感觉如何?”
“从云端跌入泥潭,又被孤从泥潭里捞出来……是不是很刺激?”
我以为,这是我屈辱的开始。
直到后来,他为我挡下致命一剑,血染龙袍。
我在他手臂上,看到了一道陈年旧疤。
那是我十三岁那年,从恶犬口中救下一個小乞丐時,留下的。
他捂着伤口,脸色惨白,却对我笑了。
“甄儿,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城楼上,风很大。
吹得我的凤袍猎猎作响,像一面破碎的旗。
身侧的男人,当今的天子萧煜,伸出手,将我揽进怀里。
他的手掌很烫。
隔着繁复的衣料,烙在我的腰上。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抗拒的禁锢。
“甄儿,冷吗?”
他的声音低沉,贴着我的耳廓,像情人最亲密的呢喃。
我摇了摇头。
目光穿透凛冽的寒风,望向城下。
那里,一场厮杀正走向尾声。
曾经的羽林军,如今的叛军,兵败如山倒。
鲜血染红了宫门前的每一寸石板,汇成蜿蜒的溪流。
而在那片血色中央,一个身穿银甲的男人被死死压在地上。
他的盔甲破了。
头发散乱,脸上混着血污与尘土。
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萧澈。
我的前夫,曾经风光无限的废太子。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挣扎着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
那双曾经溫潤含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瘋狂的恨意和不甘。
“沈甄!”
他嘶吼着,声音被风撕扯得破碎不堪。
“你这个贱人!你背叛我!”
萧煜在我耳边轻笑一声。
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
他揽在我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甄儿,听见了吗?”
“你的旧情人,在骂你呢。”
我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风中颤抖。
没有说话。
萧澈的嘶吼还在继续,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他骂我,骂萧煜,骂这苍天无眼。
直到一名将领用刀鞘狠狠砸在他的嘴上,世界才终于清静下来。
萧煜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擦过我的鬓角,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结束了。”
他说。
是啊,结束了。
我和萧澈的过去,那些爱恨痴缠,都随着城下那片猩红的血色,彻底埋葬了。
我闭上眼,任由记忆倒流回三個月前。
那个同样血流成河的夜晚。
那时,我还是萧澈的太子妃。
那时,萧煜还只是个……
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九皇子。
那天晚上,东宫的灯火亮如白昼。
萧澈一身戎装,意气风发地站在我面前。
“阿甄,等我。”
他握着我的手,眼里闪烁着炙热的光。
“今夜过后,我就是这天下的主。”
“而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
我望着他俊朗的眉眼,心中一片冰冷。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逼宫。
用最惨烈的方式,从他那病入膏肓的父皇手中,夺取皇位。
我试图劝他。
“殿下,皇上已是风中残烛,您何必……”
“住口!”
他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狰狞。
“你懂什么?”
他甩开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的手腕生疼。
“父皇偏心九弟,谁知道他临死前会不会改立储君?”
“我不能等,也等不起了!”
他说得九弟,就是萧煜。
一个母亲是宫女出身,从小在冷宫长大,最不受宠的皇子。
在所有人眼里,他阴沉、孤僻,毫无威胁。
只有萧澈,始终视他为眼中钉。
我還想再說什麼,他卻已不耐煩地轉身。
“妇人之仁。”
他冷冷丢下四个字,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殿外,甲胄碰撞声响成一片。
我独自站在空旷的大殿里,手脚冰凉。
我知道,今夜,成王寇。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我坐立不安地等著。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进来的不是萧澈。
而是一队杀气腾腾的禁军。
为首的将领,我认得,是禁军统领,林威。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太子妃,太子萧澈谋逆,已被就地擒拿。”
“陛下有旨,东宫上下,一律收监,听候发落!”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败了?
怎么会……
他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我被两个粗鲁的婆子架起来,拖着往外走。
一路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那些平日里熟悉的宫女、太监,此刻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我看到了萧澈。
他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庭院中央,满身是血。
看到我,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沈甄!是你!是你出卖了我!”
我愣住了。
“我没有……”
“还敢狡辩!”
他状若疯癫地朝我扑过来,却被士兵死死按住。
“若不是你,林威怎会倒戈?!”
“我待你如珠如宝,你竟敢背叛我!”
我如遭雷击。
林威……倒戈了?
我望向那个面无表情的将领,心一点点沉下去。
林威的独女,曾与我有过几面之缘。
萧澈认定,是我策反了林威。
可我什么都没做。
我甚至……连林威的府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不是我……”
我的辩解苍白无力。
萧澈已经认定。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沈甄,我真是瞎了眼!”
“你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被关进了天牢。
阴暗,潮湿,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和我关在一起的,还有沈家的女眷。
我的母亲,嫂嫂,还有年仅五岁的侄女。
父亲和兄长,被关在另一边的男监。
我们沈家,世代忠良,从不参与党争。
却因为我这个太子妃,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
母亲抱着我,泪流满面。
“甄儿,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我說不出話。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萧澈完了,沈家也完了。
在天牢的第三天,一道圣旨传了进来。
宣旨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李德全。
他捏着嗓子,念着那份决定我们所有人命运的诏书。
“废太子萧澈,谋逆犯上,罪无可赦,废为庶人,三日后流放岭南。”
“沈氏一族,教女无方,本应株连,但念其世代忠良,功在社稷,特赦其罪,贬为庶民,不得再入朝堂。”
听到这里,母亲和嫂嫂喜极而泣。
活下来了。
我们活下来了。
我也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无尽的悲凉。
然而,李德全并没有走。
他清了清嗓子,又拿出另一卷明黄的绸缎。
“陛下另有旨意。”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德全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缓缓展开诏书,一字一句地念道:
“沈氏长女沈甄,温婉贤淑,秀外慧中,甚合朕意。”
“特封为后,三日后,迎入中宫。”
“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