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销单拍在总监桌上的时候，我特意用了点暗劲。纸页哗啦一声散开，最上面那张晃晃悠悠，差点糊到沈阙那张据说迷倒整个公司未婚女同事的脸上。
“签字。”我说，声音比我平时钉钉子还硬。
沈阙，我的顶头上司，沈氏集团项目部总监，此刻正慢条斯理地用他那支看着就很贵的钢笔尾端，轻轻拨开那张差点盖住他鼻梁的报销单。他眼皮都没抬，目光粘在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里。
“简昭，”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跟机器合成的差不多，“项目组上周去城郊工业区实地勘测的交通费，为什么有张出租车票是凌晨三点的？勘测任务早上八点才开始。”
来了。我就知道。
“迷路了。”我言简意赅。
他这才抬眼，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子，看人总像在打量一件物品的价值。现在，那里面就写着三个大字：不信。
“工业区规划图是我亲自发到项目组群里的，简主管。”他放下钢笔，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后仰靠进真皮椅背，“你跟我说，你，项目主管，在离公司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迷路了三个小时？”
会议室空调开得足，但我感觉后背有点燥热。不是热的，是憋屈的。我总不能说，是因为追踪一个修炼邪术的散修，追过了界，不小心触发了人家废弃厂房里残留的迷踪阵吧？那阵阴损得很，困了我大半夜，害得我灵力差点见底，天快亮才狼狈地打车赶回集合点。
“对，我路痴。不行？”我梗着脖子，尽量理直气壮。心里那点小火苗蹭蹭往上冒。该死的迷踪阵！更该死的沈阙！
沈阙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像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他越这样，我越火大。别人怕他沈总监的冷脸，我可不怕。在修仙界，我跟他玄阙真人打过的架，比这办公室的A4纸还多！
“行。”他终于吐出个字，拿起钢笔，刷刷刷在报销单上签下名字。笔锋凌厉，跟他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死样子一模一样。
他把签好的单子推过来，指尖划过桌面，发出轻微的“嗤”声。一股极细微的、带着寒气的灵力波动，像根冰针似的朝我手腕刺来。
王八蛋！又来！
我条件反射，捏在手里的手机其实是我的本命法器，现在伪装成普通手机“嗡”地一震，一层普通人看不见的淡金色光膜瞬间裹住我手腕。那股冰针似的灵力撞在光膜上，“噗”一声轻响，消散了。
沈阙签字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扯，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下次迷路，”他合上笔帽，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记得叫网约车。能开发票，还有行车记录。”他抬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别想再糊弄我。
我一把抓起报销单，扭头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闷闷的响，像踩在我自己快要炸开的肺上。
路痴？沈阙你给我等着！下次砸烂你办公室的阵法结界，看你还敢不敢放冷箭！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主管办公室，我反锁上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口的闷气散了一点，但脑子里的火气还在烧。
沈阙，沈阙！现代都市精英，沈氏集团的太子爷，年纪轻轻坐稳总监位置。多完美的人设。
只有我知道，这层光鲜亮丽的皮囊底下，裹着的是修仙界鼎鼎大名的剑修——玄阙真人！一个修炼狂魔，剑道疯子，外加我的千年死对头！
我们俩的恩怨情仇，哦不，只有怨仇，那得追溯到几百年前。抢过同一株千年灵草，闯过同一个上古秘境，在各大宗门大比上更是互相下绊子打得昏天黑地。他嫌我符箓阵法玩得太阴险，我嫌他除了挥剑啥也不会，脑子像块榆木疙瘩。
结果倒好，灵气枯竭，末法时代来了。修仙界的日子不好过，大家各谋生路。我凭着还算灵活的脑子主要是符阵推演和计算能力强，混进了沈氏集团，从底层做起，熬了几年混了个项目主管。
本以为彻底告别过去，安心当个社畜，挣点钱买点蕴含微弱灵气的玉石翡翠维持修炼就不错了。
谁知道！半年前，空降的项目部总监，竟然是沈阙！玄阙！那个杀千刀的！
我当时看到他走进会议室，那张脸，那身万年不变的冷气，差点当场捏碎手里的保温杯。
他也认出了我。虽然我们都收敛了气息，改变了些微外貌气质，融入现代人海。但那双眼睛，那看死对头的眼神，错不了。
确认身份的那一刻，整个会议室的气压都低了几度。其他同事不明所以，只觉得新总监气场强大，不好惹。只有我知道，那是对冲的杀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