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被云层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勉强透过蒙着灰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泛黄的课桌上投下几道歪斜的影子。
头顶的荧光灯从半小时前就开始不对劲，忽明忽暗的频率越来越快，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某种濒死生物的喘息。
陈宇攥着笔的手指紧了紧，笔尖在考研英语真题的选项上悬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落下。
他抬头看了眼那盏灯。
灯管表面蒙着层薄薄的灰尘，在忽明的瞬间能看见上面爬着几只干瘪的虫子尸体，像是被高温黏住后风干的。
这种老式荧光灯在这栋建于八十年代的教学楼里很常见，跳闸、闪烁是家常便饭，但今晚的情况有点不同——那闪烁的节奏太规律了，亮三秒，暗两秒，仿佛有人在总闸那里反复按动开关，带着种说不出的恶意。
“再撑会儿。”
陈宇低声对自己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还有两周就考研了，他必须抓住最后这点时间。
这栋楼的自习室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风水宝地”，因为位置偏僻，晚上十点后基本就没人来，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当然，关于这里的传闻也不少，比如有人说曾在午夜看见空座位上有黑影晃动，有人说听见过头骨在走廊里滚动的声音，但陈宇向来不信这些。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试卷上。
可就在这时，那“滋滋”声突然变调，像是电流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紧接着，荧光灯诡异地闪烁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间隔均匀，速度飞快，像是某种倒计时的终点。
第三下闪烁结束的瞬间，灯管彻底熄灭了。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陈宇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几秒钟后，他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
冰冷的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将整个自习室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银灰色里，桌椅的轮廓变得模糊而扭曲，像是蛰伏在暗处的巨大怪物。
他皱了皱眉，伸手去摸桌角的手机，想打开手电筒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可手指刚碰到手机外壳，一阵细微的声音就钻入了耳朵。
沙沙……很轻，很模糊，像是有人在用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
陈宇的动作顿住了。
自习室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那声音还在继续，沙沙，沙沙，频率稳定，带着一种机械般的执着。
而且，那声音的来源很明确——就在他斜前方的第三排座位。
他猛地抬头看向第三排。
月光下，第三排的桌椅空荡荡的，连一本书、一支笔都没有。
靠窗的那个位置甚至还堆着几个上学期遗留下来的废弃纸箱子，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
是错觉吗？
或许是外面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还是老鼠在咬东西？
陈宇试图用理性解释这一切，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跳动。
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风声，也不是老鼠啃噬的声音，那分明就是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和他刚才做题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沙沙……沙沙沙……就在这时，那声音突然变了。
原本平稳的节奏开始加快，力度也似乎变大了，听起来像是写字的人变得急躁起来，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甚至带着一种刮擦的质感，仿佛要把纸都划破。
沙沙沙沙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像是一场越来越快的鼓点，敲在陈宇的耳膜上，也敲在他的心脏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渗出了冷汗，冰冷的黏腻感顺着脊椎缓缓下滑。
他死死地盯着第三排的位置，眼睛因为过度专注而有些发酸。
那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月光投下的、纹丝不动的阴影。
可那越来越急促的沙沙声却像是就在耳边响起，清晰得仿佛能看到一只无形的手握着笔，在那张不存在的纸上疯狂书写着什么。
“谁？”
陈宇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谁在那里？”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自习室里扩散开，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形成微弱的回音。
但那沙沙声没有丝毫停顿，依旧在疯狂地响着，甚至因为他的问话而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响亮，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陈宇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在这诡异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抄起桌上的保温杯，这是他此刻能找到的唯一“武器”，尽管他知道这东西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第三排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而无力。
脚下的地板发出“ creak”的声响，在这被沙沙声填满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距离第三排越来越近，那沙沙声也越来越刺耳，仿佛要钻进他的脑子里，搅乱他的神经。
他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潮湿纸张的霉味，混杂在空气中，若有若无。
他停在第三排的过道上，目光扫过每一个座位。
空的。
全是空的。
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笔，也没有任何纸。
那沙沙声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源头成谜。
陈宇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复习太累，出现了幻听。
就在这时——戛！
那疯狂的沙沙声骤然停止了。
如同紧绷到极致的琴弦突然断裂，整个自习室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寂静比刚才的沙沙声更让人恐惧，仿佛空气都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上，让人喘不过气。
陈宇僵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在这死寂中格外响亮。
几秒钟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冰冷从他的口袋里传来。
不是普通的凉，而是那种仿佛能冻结血液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陈宇猛地低头，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他的口袋里只放着一样东西——那块祖传的青铜怀表。
那是他爷爷留给她的遗物，一块样式古朴的怀表，表盘是暗绿色的青铜，边缘刻着复杂的花纹，因为年代久远，己经被磨得有些光滑。
他一首把它带在身上，一来是为了纪念爷爷，二来是觉得这块怀表很别致。
可此刻，这块一首带着人体温度的怀表，却像是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铁块，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陈宇的手指刚碰到怀表的外壳，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被冻伤了一样。
他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口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什么。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第三排靠窗的那个座位。
就在那个堆满废弃纸箱子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笔记本。
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己经泛黄发黑，边缘卷曲，布满了暗绿色的霉斑，像是在潮湿的角落里存放了几十年。
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摊开的页面朝向陈宇的方向，月光恰好落在上面，照亮了页面上的内容。
陈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敢肯定，几分钟前，这里绝对没有这本笔记本。
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座位上只有几个落满灰尘的纸箱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本笔记本是从哪里来的？
是在那沙沙声停止的时候出现的？
还是在怀表变冷的时候出现的？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而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看到那摊开的页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仔细看去。
那不是什么活物，而是字迹。
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用某种深色的墨水写上去的，但颜色却异常诡异，不是黑色，也不是蓝色，而是一种近乎干涸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液。
那些字迹还很新，边缘甚至带着一种湿润的光泽，仿佛刚刚才被写上去。
陈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想移开视线，想转身逃跑，可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被那些字迹吸引着，一行一行地看了下去。
“不要回头……它在看着你……第三排的空位……不是空的……当怀表变冷时……它己经来了……”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那个“了”字的笔画拖得很长，像是一条扭曲的蛇，延伸到页面的边缘，然后消失在霉斑的阴影里。
陈宇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诡异的文字像是带着某种魔力，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
它？
它是谁？
或者说，它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从他的身后传来。
温热的，带着一股腐朽的霉味。
陈宇的头皮瞬间炸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
月光下，他看到自己身后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的“人”，背对着他，正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支笔，在面前的桌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沙沙……沙沙沙……那熟悉的、急促的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再次在自习室里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