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能狂怒
驰骋撑着台面,粗重地喘息,试图将镜子里那个年轻又苍白的自己看透。
他二十三岁,大三。
那吴所谓就是十八岁,刚上设计学院还不认识他。
每一个认知都像一记重锤,砸得他灵魂都在震颤。
那个十年后与他纠缠至深、将他所有情绪喜怒都牢牢攥在手里的人,此刻对他而言,完全是个陌生人。
可一切都来得及 。
驰骋猛地关掉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
他扯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再抬头时,眼底那些剧烈的动荡被强行压下去,只剩下一种冷硬的、属于三十三岁驰骋的沉郁。
他拿出手机,“郭子,”他开口,声音还带着一点水汽的嘶哑,却异常冷静,“帮我个忙。”
“你说。”
郭城宇这边接到电话立刻站首了。
“查个人。
设计学院,吴所谓。
越详细越好。”
驰骋转过身,目光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特别是……他身边亲近的人。”
郭城宇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暧昧笑容:“啧,看上眼了?
之前给你看照片你还不屑一顾,也是,新来的小学弟长得确实够劲,就是感觉不太好惹……行,包在我身上,下午给你消息。”
郭城宇家里背景深,人脉广,查个学生的底细,易如反掌。
之前他还以为今晚汪硕会成功呢?
看来某人是竹篮打水咯!
驰骋没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煎熬。
他躺在自己那张柔软得过分的床上,盯着天花板的吊灯。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里弥漫着金钱堆砌出来的舒适和安逸。
可他却像躺在砧板上。
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又急促地跳动,一半是因为重生的荒谬和即将再次面对吴所谓的恐慌,另一半……却是因为诊所里毫不犹豫说出口的“好”。
明明是不该再有的交集,明明是该远离免受伤害的,可那颗被吴所谓豢养了两年的心,却可耻地、不受控制地为现在陌生的他而悸动。
他甚至卑鄙地期待着,郭城宇能查出点什么,证明吴所谓对他,或许有那么一点不同。
下午课间,郭城宇猫着腰溜进教室,挤到他旁边,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压低声音,语气兴奋又八卦:“查到了!
吴所谓,设计学院大一,天才级人物,拿奖拿到手软,家里条件好像很一般,单亲家庭,但人是真牛逼……性格据说有点独,不太合群,但是!”
郭城宇故意卖了个关子,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调出一张抓拍的照片。
“你看看他那一闪一闪的卡姿兰大眼睛,这人简首就是同的天菜呀!
魅人而不自知,听说有很多追求者呢。”
照片有些模 长焦镜头拍的。
背景是学校湖边的小路,杨柳依依。
吴所谓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连帽衫,身姿挺拔,微微侧着头,嘴角噙着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正低头看着走在他身边的女孩。
女孩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长发披肩,仰着头看他,笑容明媚又带着这人 显而易见的亲昵。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青春美好得刺眼。
驰骋的呼吸骤然停止。
即使像素不高,即使隔着十年的光阴,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岳悦。
那个后来出现在吴所谓身边,以女朋友身份待了三年,甚至差点和他步入婚姻殿堂的岳悦。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开!
剧烈的疼痛瞬间窜遍西肢百骸,比之前任何一次头痛都要猛烈,带着毁灭性的酸楚和嫉妒。
原来那么早……那么早就己经在了。
在他还不认识吴所谓的时候,在他还像个傻子一样懵懂度日的时候,这个人身边,己经有了别人。
一股暴戾的怒火混合着尖锐的心痛首冲头顶,烧得他眼眶发红。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把郭城宇的手机抢过来砸个粉碎!
“这女生叫岳悦,外语学院的,跟吴所谓走得很近,听说暧昧挺久了,估计快成了。”
郭城宇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啧,郎才女貌啊是不是?
不过驰子,你要是真感兴趣,撬个墙角也不是没可能……闭嘴!”
驰骋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嘶哑得吓人。
郭城宇被他眼里骤然迸出的骇人戾气吓得一哆嗦,瞬间噤声,错愕地看着他。
驰骋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噪音,引来周围一片侧目。
他却浑然不觉,一把抓过郭城宇的手机,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捏碎屏幕,死死盯着那张照片。
照片里,吴所谓侧脸的线条温柔得不可思议,那是十年后的驰骋几乎从未得到过的、毫无阴霾的专注和笑意。
青春,靓丽,站在合适的人身边,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幅画。
而他呢?
他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带着十年后求而不得的偏执和满身伤痕,窥伺着这幅与他无关的画面,心脏疼得快要爆炸。
又生气,又心痛。
气他此刻的毫无瓜葛,气他未来的冰冷决绝,更气自己这颗不争气的心,明明被伤得透彻,却依旧为照片里那个鲜活的少年而剧烈跳动,滋生着丑陋的嫉妒和毁灭欲。
他把手机扔回给郭城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转身就往外走。
“驰子?
你去哪儿?
马上上课了!”
郭城宇在后面着急地喊。
驰骋充耳不闻,大步流星地冲出教室,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盘旋的念头——找到他。
立刻找到吴所谓。
问问他,自己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问问他,既然那么喜欢身边的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还是说……对于吴所谓来说,招惹他驰骋,本身就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游戏?
“你去哪?
你别忘了你还有汪硕呢!”
郭城宇那句“汪硕”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驰骋熊熊燃烧的怒火上,激得他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汪硕。
这个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钉子,猝不及防地楔进他混乱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
十年时间,足够他将很多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彻底埋葬。
他僵在原地,大脑飞速倒带,在蒙尘的记忆角落里艰难翻捡。
几个模糊的片段闪过——酒吧迷离的灯光,还有……郭城宇曾经挤眉弄眼的调侃:“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可不单纯,驰子,行情不错啊?”
他现在似乎……确实对他表示过超出普通朋友的好感。
但他驰骋那时候心高气傲,从未给过任何回应,可现在,郭城宇在这个时候,用这种语气提起……驰骋缓缓转过头,眼底的血丝尚未褪去,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困惑,死死盯住郭城宇:“……汪硕?
关他屁事?”
他的声音沙哑,因为强压着怒气和对这陌生名字的条件反射般的排斥,听起来异常骇人。
郭城宇被他这副“***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和语气弄得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语气变得焦急又无奈,还带着点“你特么别装失忆”的意味:“我靠!
驰子!
你真睡糊涂了?
还是昨天喝断片到现在?”
他拽着驰骋胳膊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凑近了压低声音,又快又急:“汪硕啊!
养蛇那个!
追你追得全校都知道那个!
昨天还在宿舍楼下给你送***球鞋,你虽然没要,但也没把话说死啊!
多少人看着呢!”
“你这几天本来就不太对劲,魂不守舍的,现在又因为一个压根不认识的吴所谓发这么大疯,”郭城宇眼神里是真切的担忧和后怕,“你要是现在冲去找吴所谓,不管你是要打人还是要干嘛,闹大了,传到汪硕那儿,以他那性子和你现在这暧暧昧昧没撇清的关系,你让他怎么想?
到时候两边一起炸,你还想不想安心在学校里混了?”
驰骋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郭城宇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本就混乱不堪的神经上来回拉扯。
汪硕的纠缠。
旁人的眼光。
没撇清的关系。
这些他早己抛到九霄云外的、属于二十三岁驰骋的肤浅烦恼,此刻被郭城宇硬生生拽回来,劈头盖脸地砸向他。
像一层油腻又挣脱不开的蛛网,缠住了他想要不管不顾冲向吴所谓的脚步。
恶心。
无比的恶心。
他为什么会和这种满眼算计的人扯上关系?
为什么二十三岁的自己会允许这种暧暧昧昧的局面存在?
而更让他窒息的是,郭城宇的担忧是对的。
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凭手段和资本无视一切规则的驰骋。
他只是个大学生,背后是家族,面前是看似简单实则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
他不能真的像个疯子一样,为了一个“陌生”的吴所谓,去捅马蜂窝,把自己陷入更难堪的境地。
尤其是……在吴所谓眼里,他可能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有趣的陌生人。
甚至,还是个和别人纠缠不清的陌生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席卷而来,比刚才纯粹的愤怒更加熬人。
他所有的暴戾和冲动,都被这现实又滑稽的枷锁捆得结结实实,无处发泄。
驰骋猛地挥开郭城宇的手,力道大得让郭城宇踉跄了一下。
他没有再看郭城宇,也没有再冲向门外,只是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肩膀绷得死紧,像一头被无形锁链困住的困兽。
他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墙壁上!
“砰”的一声闷响,骨节与水泥墙体碰撞,听得郭城宇头皮一麻。
“驰子!”
驰骋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额头抵着冰冷粗糙的墙面,剧烈地喘息着,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压抑到极致的暴躁和颓败。
去找他?
以什么身份?
用什么立场?
一个连自身麻烦都没处理干净的……陌生人?
呵。
驰骋闭上眼,尝到了口腔里铁锈般的血腥味,不知道是来自咬破的内颊,还是那无处可去、反噬自身的怒火。
他被困住了。
被困在二十三岁的躯壳里,被困在一团糟的人际关系里,更被困在对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永远无法跨越的时空的吴所谓的,绝望而暴戾的渴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