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劫过后，云烬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他依旧沉默，但不再是最初那种空洞的沉默，而是带着某种沉淀后的宁定。他会在晨光中凝视沾染露水的蛛网，会在夕阳下聆听风穿过树叶的声响，甚至会对着那盆开得越发灿烂的星星兰，尝试进行他版本的“积极心理暗示”——虽然只是指尖凝出一缕生机灵力绕着花盆转三圈，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一句：“长。”
林粥粥觉得，这大概是他理解中的“鼓励式教育”了。效果嘛……星星兰倒是又蹿高了一截，花苞累累，灵气逼人，算是歪打正着。
这日，宗门传来了消息。五年一度的“百宗清谈”即将举行，说是清谈，实则是周边大小宗门一次实力的暗中较量与资源分配的预演。以往，翠云峰在这种场合多是陪跑，资源份额被一压再压。
主殿内，气氛有些沉闷。
“此次清谈，据说天剑门和玄阳宗都出了几个了不得的年轻弟子，怕是又要借此发难。”一位长老忧心忡忡。
赵峰主揉着眉心：“我们峰内，秦烈卡在瓶颈，谢小凡心性未定，其他弟子……唉。”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坐在角落，正拿着本《翠云峰弟子行为规范（修订版）》看得“认真”的云烬。
这位小师叔实力是够，但让他去参加“清谈”？赵峰主想象了一下云烬在各大宗门代表面前，用“八荣八耻”分析对手剑招漏洞，或者用“团结互助”理念点评别派功法优劣的场景，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或许……可以让云师叔，随行观礼？”另一位长老试探着建议，意思很明白，当个镇场子的吉祥物也行。
林粥粥站在下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清了清嗓子：“峰主，各位长老，弟子认为，此次清谈，正是检验我们翠云峰素质教育成果的绝佳机会！”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她，带着疑惑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哦？粥粥有何高见？”赵峰主谨慎地问。
“云烬师叔如今道心澄澈，明辨荣辱，修为更是……深不可测。”林粥粥面不改色地给自家学生贴金，“让他代表我们翠云峰年轻一代出席，正可展现我峰弟子不仅修为扎实，更兼品德高尚、思想先进的良好风貌！”
赵峰主嘴角抽搐了一下。品德高尚？思想先进？你确定你说的是那个一眼能把天刑宗执事吓尿的云烬？
“这……是否太过……冒险？”赵峰主试图婉拒。
“峰主放心！”林粥粥拍着胸脯，“云烬师叔最近在学习《宗门外交礼仪》，进步神速！定能克己守礼，不堕我翠云峰威名！”她悄悄给云烬递了个眼神。
云烬从书册中抬起头，看向赵峰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嗯。克己守礼，不堕威名。”
赵峰主看着他那张过分漂亮又没什么表情的脸，再想想他渡劫时那副把天雷当补药的架势，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对资源的渴望压过了内心的恐惧。
“……也罢。那便有劳云师叔……与粥粥，一同前去吧。”他几乎是咬着牙同意的。
数日后，百宗清谈在位于中央山脉的“聚仙台”举行。云雾缭绕的峰顶，平台广阔，各色宗门旗帜飘扬，修士往来，气息驳杂。
翠云峰一行人到来时，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直到云烬走下飞舟。
他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弟子服，黑发束起，容颜绝世，气质却冷冽如冰原之风。他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那种经历过天劫淬炼、与周遭天地隐隐共鸣的独特气息，以及那双过于平静、仿佛能洞穿虚实的黑眸，瞬间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那是谁？翠云峰何时出了这等人物？”
“气息好生古怪，看不透深浅……”
“容貌倒是极盛，可惜像个冰雕。”
窃窃私语声传来。天剑门和玄阳宗的方向，几位领队长老也投来了审视的目光，带着几分凝重。
林粥粥挺直腰板，努力做出“我们就是来友好交流”的姿态。云烬则完全无视了所有目光，他的注意力，被聚仙台边缘一块镌刻着古老符文、据说能测试弟子灵力精纯度的“试剑石”吸引了。
按照流程，清谈开始前，各宗年轻弟子可上前一试，也算是个暖场。
很快，天剑门一位名为凌风的弟子越众而出，他气息凌厉，已是筑基巅峰。只见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银色剑气激射而出，“叮”的一声脆响，在试剑石上留下了一道深约三寸的痕迹，银光灿灿，引得一阵喝彩。
“凌风师兄的剑气越发精纯了！”
“看来此次魁首，非天剑门莫属！”
凌风面露得色，退回本方。
接着，玄阳宗、灵溪谷等宗门也各有弟子上前，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但都未能超过凌风。
轮到翠云峰了。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谁都知道翠云峰近年来青黄不接。
赵峰主看向林粥粥，眼神示意：要不让秦烈去走个过场？
林粥粥却微微一笑，看向云烬，低声道：“云烬同学，记得‘不骄不躁’，‘实事求是’。”
云烬点了点头，迈步走向试剑石。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都想看看这个气质独特的翠云峰弟子，有何能耐。
云烬在试剑石前站定，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运转功法，凝聚剑气或法术。他只是伸出手，食指指尖，轻轻点在了冰凉的石头表面。
没有光华闪耀，没有气势爆发，甚至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感受不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就在有人忍不住要发出嗤笑时——
“嗡……”
试剑石内部，传来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紧接着，以云烬指尖落点为中心，一道道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蔓延至整块巨石！
那白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中正平和的韵味，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光芒过处，石头上那些古老符文仿佛被激活了一般，流转生辉。
之前凌风等人留下的那些或深或浅、属性各异的痕迹，在这纯净白光的映照下，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平复，最终，整块试剑石变得光洁如新，仿佛从未被触碰过！
唯有云烬指尖轻触的那一点，留下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圆润的凹痕，内里白光氤氲，经久不散。
整个聚仙台，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光洁如新的试剑石，又看看那个收回了手指、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云烬。
这……这是什么手段？！
不是破坏，不是留下痕迹，而是……净化？同化？让试剑石回归了最本源的状态？这需要对灵力掌控到何等精妙、自身灵力品质到何等纯粹的地步才能做到？！
凌风脸上的得意之色僵住了，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他留下的最深痕迹，在人家面前，连存在过的资格都被抹去了！
天剑门和玄阳宗的长老们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这翠云峰，从哪里请来了这么一尊怪物？！
云烬完全没在意周围死寂的氛围和那些惊骇的目光。他转过身，走回林粥粥身边，用不大但足够让前排人听清的声音，平淡地汇报：
“小老师，已检测完毕。此石品质尚可，然内部灵力驳杂，前人遗留痕迹过多，影响判断准确性。我已将其‘初始化’，便于后续公平测试。”
初始化……
公平测试……
这几个字像是一个无声的耳光，抽在了刚才所有炫耀过痕迹的宗门脸上。
林粥粥强忍着仰天大笑的冲动，努力板着脸，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肯定道：“嗯，做得对。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确保考核的公平公正，这正是‘以崇尚道义为荣’的体现！云烬同学，你做得很好！”
她声音清亮，在寂静的广场上格外清晰。
众人：“……”
他们看着那个用最离谱的方式“初始化”了试剑石，还一脸“我在维护考场纪律”的云烬，再看看那个一脸“我家孩子真懂事”的林粥粥，只觉得胸口发闷，脑子发懵。
这翠云峰……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这来的到底是哪个山头的妖怪？！还讲不讲基本法了？！
赵峰主和翠云峰长老们在一旁，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麻木，再到此刻，一种诡异的、扬眉吐气的舒爽感油然而生。
虽然过程有点……匪夷所思，但这效果，真是……爽啊！
云烬看着林粥粥眼中掩饰不住的赞许，感受着心里那点熟悉的“暖暖的”感觉，点了点头。
“嗯。”他应道，觉得这次“清谈实践课”，开局还算顺利。
至于后续还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林老师表示，她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