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她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李向前长谈,不是抱怨,而是表达。
李向前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开始尝试,周末会放下工作,陪她去听一场她喜欢的音乐会,尽管他会在中途睡着。
这个世界,依旧平凡,甚至残酷。
陈默和苏晓依然要面对她家庭的隐形高墙;陈安和秀莲的下一个客户可能依旧难缠;田蕊和李向前的婚姻,还需要漫长的磨合。
但,这就是他们的世界。
在这个由钢筋水泥、数据流量和人情冷暖构成的都市“平凡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胜利者,只有不断与生活博弈的普通人。
真正的英雄主义,不是在巅峰时享受掌声,而是在泥泞中依然相信光,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并为之负责。
陈默站在新公司楼下的十字路口,车流如织,人潮汹涌。
他握紧了苏晓的手,他知道,他的“平凡的世界”就在这里,充满挑战,也充满希望。
他不再试图逃离或征服这座城市,而是学习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时间是最好的雕刻师,也是最具颠覆性的革新者。
转眼一年过去,城市的轮廓在陈默眼中有了新的刻度。
他不再是那个初入新公司、如履薄冰的新人。
那个MBA线上课程结业时,他提交的关于传统行业数字化转型的论文,以其独特的获得了导师的高度评价,并被公司高层偶然看到。
一次内部战略研讨会上,一首沉默的陈默,就一个新项目的落地路径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没有华丽的PPT,只用白板和马克笔,勾勒出一条更务实、风险更可控的实施曲线。
会议室安静了片刻,然后,技术总监带头鼓了掌。
不久后,他被任命为一个创新孵化小组的副组长。
这算不上平步青云,却是一个坚实的脚印。
他依然加班,但加得更有目标。
他给家里寄的钱多了,父亲的药换成了更好的进口药,母亲在电话里的叹息声也少了。
这种能改变家人处境的实感,比任何头衔都更让他踏实。
苏晓看着陈默的变化,内心充满复杂的喜悦。
她爱的正是这种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然而,当她父母再次问起陈默的工作,她提到这个“副组长”时,电话那头是礼貌的沉默。
她知道,在那个衡量成功的坐标系里,这微不足道。
她不再试图辩解,只是更频繁地带陈默参与她朋友圈中那些更“接地气”的活动,看独立电影,逛二手书店,去城市边缘的艺术区。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消弭那两个世界的断层。
陈安的世界,则是在烟火气中稳步扩张。
“安心装修”的口碑在街坊邻里、老客户介绍的新客户间悄然蔓延。
他们终于搬出了那个临街的店面,租下了一个带小院的两层工作室。
秀莲在院子里种了花草,摆上茶台。
这里成了客户洽谈、工人休息的地方,也成了他们一家三口在城市的第一个像样的“家”。
儿子咿呀学语,第一声清晰的“爸爸”,让陈安这个钢筋水泥里打滚的汉子红了眼眶。
他买了一辆二手的七座车,既能拉货,也能在周末载着秀莲和孩子去郊外。
他们的梦想清单上,“买房”依然高悬榜首,但下面增添了新的条目:带儿子去海洋公园,给秀莲买一件她看了好几次却没舍得买的大衣。
生活似乎正朝着温暖、光亮的方向前行。
首到陈安在一次常规体检中,被查出肺部有一个阴影。
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这个刚刚平静下来的小家庭。
秀莲当场就慌了神,强撑着的镇定在给陈默打电话时彻底崩溃:“默……你哥他……”话没说完,己是泣不成声。
陈默立刻请假赶了过去。
他陪着陈安跑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工作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安沉默地整理着工具,一遍又一遍……他对着弟弟,第一次流露出脆弱:“默默,要是……我真倒下了,你嫂子和侄子……”陈默紧紧握住哥哥粗糙的手,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哥,不会有事的。
就算真有万一,还有我。”
万幸,最终的诊断是良性结节,虚惊一场……而在田蕊和李向前的婚姻里,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沉默冰川,也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裂痕源于一件小事。
田蕊养了多年的绿萝,因为李向前一次忘记关阳台窗,在寒流中冻死了大半。
那不过是一盆普通的植物,却是田蕊大学时代从宿舍带出来的,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孤独或喜悦的日子。
她看着那些发黑腐烂的叶片,没有像往常一样默默收拾,而是坐在一片狼藉前,失声痛哭。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孤独、不被理解的痛苦,借着这盆死去的绿萝,决堤而出。
李向前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递纸巾,说:“我再给你买十盆”。
他却完全无法理解妻子的悲伤。
他的茫然彻底激怒了田蕊,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积压心底的话:“你永远不懂!
这不是一盆花!
这是我的日子!
是我活着的滋味!
在你眼里,什么都可以用钱买,那我的感情呢?
我的心呢?
也能买吗?”
李向前被震住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妻子内心的荒芜。
那一晚,他们没有再说话。
但第二天,李向前请了假,去花市。
他没有买十盆绿萝,而是找遍了整个市场,找到一家专门做植物修复的店。
咨询能否挽救冻伤的植物。
他笨拙地拍下照片,向店主描述情况。
当他带着一小瓶植物营养液和一张手写的养护说明回家,递给田蕊时,动作依旧僵硬。
田蕊接过那张纸条,看着上面他歪歪扭扭的字迹,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味道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