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起房租涨五百,不接受就月底搬。”
十六平米的出租屋逼仄得像口棺材,墙皮在潮湿里泡得发涨,露出底下青灰色的水泥。
他刚把最后一口泡面汤吸溜进嘴,就听见楼下传来外卖车急刹的吱呀声——这栋老式居民楼没电梯,外卖员每天要爬八个单元的楼梯,鞋底磨出的声响比闹钟还准时。
可今天的声音不对劲。
不是沉重的喘息混着塑料餐盒的碰撞,而是一阵轻微的、类似布料划过空气的簌簌声。
李默下意识扒开窗帘缝,正好看见那个穿蓝色工装的外卖小哥——双脚离地半尺,像片羽毛似的飘在三楼窗外,手里还稳稳托着那份黄焖鸡米饭。
“操。”
李默揉了揉眼睛,以为是泡面吃多了产生幻觉。
等他再定睛去看,楼下只剩下空荡荡的晾衣绳在风里摇晃,连个人影都没留下。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群里的消息,问有没有人愿意今晚去城郊的废品站帮忙整理旧物,时薪三十。
李默咬了咬牙,回了个“我去”。
兜里只剩八十七块五,再不挣钱,下周真要喝西北风了。
他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刚走到楼道口,就被台阶上一个黑黢黢的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看是只老式怀表,黄铜外壳锈得像块烂铁,表链断了半截,表盘蒙着层灰,看不清指针。
“谁掉的?”
李默左右喊了两声,楼道里只有声控灯随着他的话音亮了又灭。
他把怀表揣进裤兜,打算回头交到物业,转身往公交站走。
废品站在环城路外的荒地上,老远就能闻到铁锈和霉味。
老板是个瘸腿的老头,姓王,看见李默来了,指了指堆在墙角的一堆旧书:“把这些按年份分出来,注意别撕坏了,有几本线装的得留着。”
李默点点头,蹲在地上翻那些书。
大多是些***十年代的杂志,纸页脆得一碰就掉渣。
他翻到第三本时,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低头看是枚生锈的图钉,正钉在一本《大众电影》的封面上。
奇怪的是,那本杂志的日期栏印着“1993年7月”,可封面人物的脸却是空白的,像是被人用橡皮硬生生擦掉了,只留下淡淡的纸痕。
李默皱了皱眉,刚想把杂志丢到一边,裤兜里的怀表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机械表的滴答声,而是一种规律的、类似心跳的震颤。
他掏出来掀开表盖,里面的指针早就停了,可表盘中央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红色的数字——05:59:58。
数字正在一秒一秒地减少。
“搞什么鬼。”
李默以为是电子表的恶作剧,可这分明是块连电池都装不了的机械怀表。
他使劲晃了晃,数字还在跳,05:59:41,05:59:40……就在这时,王老头突然在背后喊他:“小子,过来一下。”
李默回头,看见老头正站在废品站最里面的铁架旁,手里拿着个褪色的帆布包。
“帮我把这个搬到里屋,轻点,里面是易碎品。”
他走过去拎起帆布包,意外地沉。
走到里屋门口时,眼角余光瞥见铁架后面的阴影里,堆着十几个一模一样的帆布包,包口露出的边角看着像是……人的衣角?
李默脚步顿了顿,老头突然在他身后笑了一声,那笑声尖得像指甲刮玻璃:“怎么不走了?
怕了?”
“没有。”
李默攥紧了手里的包,指尖触到包布下坚硬的棱角,像是金属管。
他推门进了里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见墙角摆着个老式保险柜,柜门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穿军装的年轻人,眉眼和李默有七分像,只是眼神更凌厉些。
而年轻人身边站着的,正是王老头,只是那时候他腿脚还好好的,手里捧着的,赫然就是李默兜里那只锈迹斑斑的怀表。
“喜欢这照片?”
王老头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手里多了把扳手,“这是我年轻时候,跟我那短命的侄子拍的。
他啊,跟你一样,总爱管不该管的闲事。”
李默后背瞬间爬满冷汗,裤兜里的怀表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那震颤声重合在一起。
01:23:17,01:23:16……“你侄子……”李默的声音有点发紧,“他怎么了?”
王老头咧开嘴笑,露出两颗黄黑的牙:“死了。
跟你一样,捡到不该捡的东西,非要查清楚。”
他举起扳手,一步步逼近,“那怀表是他的,现在归你了。
你说,这算不算缘分?”
李默猛地后退,后背撞在保险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突然想起早上那个飘在窗外的外卖员,想起那本没有脸的杂志封面,想起怀表上不断减少的数字——这些诡异的事,难道都和自己有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默攥紧怀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表我还给你,我现在就走。”
“晚了。”
王老头的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狰狞,“从你捡起它的那一刻起,倒计时就开始了。
当年我侄子就是没撑过最后一秒,你猜,你能撑到几时?”
扳手带着风声砸了过来,李默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金属碰撞的脆响在狭小的屋里炸开。
他趁机抄起地上的一根钢管,转身往门外冲,却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怀里的怀表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表盖弹开,里面的红色数字突然定格在00:59:59。
与此同时,废品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李默抬头,看见几个穿黑色风衣的人站在门口,为首的那个女人手里拿着个和他那只一模一样的怀表,冷冷地看着屋里。
“王老头,你又在给新人‘上课’?”
女人的声音像冰碴子,“忘了规矩了?”
王老头手里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是他自己闯进来的,我只是……闭嘴。”
女人没理他,目光落在李默身上,“跟我们走一趟。
倒计时停了,不代表你安全了。”
李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黑衣人架住了胳膊。
他挣扎着看向地上的怀表,表盘里的数字不知何时变成了一行字:“找到1993年7月消失的脸,否则……”后面的字被阴影挡住了,看不清。
但李默清楚地感觉到,那没写完的半句话里,藏着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他被强行塞进一辆黑色轿车,车门关上的瞬间,他看见王老头被那女人用怀表的表链捆在铁架上,老头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凶狠,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李默摸了摸裤兜,那只怀表不知何时回到了他兜里,还在微微发烫。
他突然想起那本《大众电影》的封面,想起照片上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年轻人——那个所谓的“侄子”,到底是谁?
而那个女人手里的怀表,又意味着什么?
车在一栋废弃的钟表厂门口停下,黑衣人推搡着他往里走。
李默刚踏进厂区,就听见无数细微的滴答声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是有成千上万只钟表在同时走动。
走廊尽头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老照片,是钟表厂鼎盛时期的合影。
李默的目光扫过照片上密密麻麻的人脸,突然定住了——第三排左数第七个位置,站着的正是他自己,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连帽衫,嘴角还带着颗没褪掉的痣。
照片的日期,1987年6月15日。
比他出生的年份,早了整整十年。
李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看着照片里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突然明白王老头那句话的意思——他不是在管闲事,他是掉进了一个早就为自己挖好的陷阱里。
裤兜里的怀表再次震动起来,这次他没敢打开看。
他知道,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都比房租涨价这件事,要麻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