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川拖着个破吉他箱，走进了《星光破晓》的海选大厅。里边人山人海，吵得像个菜市场。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抱着琴的，练声的，啥样都有。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黑T恤和牛仔裤，
往里一戳，跟刚从煤窑里爬出来似的。旁边一个画着大浓妆的女孩看了他一眼，
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跟同伴交头接耳。“这人谁啊？造型师是睡过头了吗？”“看着就晦气，
离远点。”江川听见了，没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开了个口，露着大脚趾。
他没别的鞋。他走到报名处，把一张皱巴巴的表格拍在桌上。负责登记的小姐抬了抬眼皮，
扫了扫他，又扫了扫表格上的名字——江川。她“哦”了一声，
拖长了音调：“你就是那个江川啊？”“是。”“网上都说你……抄袭，还耍大牌。
”小姐的手指在桌子上敲着，“我们这节目，可是要正面形象的。”江川没说话，
就从箱子里拿出吉他，抱在怀里。那吉他，琴身上还有几道划痕。他看着她，也不吭声。
小姐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拿起章，“啪”地一下盖在表上。“去吧，3号棚等着。
”江川抱着吉他，转身就走。背后，那小姐又在跟人说：“真是搞不懂，这种人也敢来。
等着看他被骂哭吧。”江川走到3号棚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里，他的脸看不真切。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热搜前十。
#江川滚出娱乐圈##江川抄袭实锤##江川人品低劣#每一条，都像刀子。他关掉手机，
把烟头在地上摁灭。“下一位，317号，江川！”里面传来喊声。江川站起来，
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抱着吉他，走了进去。23号棚里，灯很亮，晃眼。
正中间坐着三个评委。左边是个戴眼镜的学者，中间是个胖乎乎的音乐制作人，
右边是个女人，叫苏晓。苏晓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裙子，没怎么化妆，头发就这么披着。
她看着江川，眼神里有东西。江川没看她。他走到舞台中央，把吉他箱往地上一放，
发出“哐当”一声。中间的胖制作人皱了皱眉。“小伙子，东西轻点放。
这可是我们节目录制的设备。”江川没回话，就抱着吉他，站在那。左边的学者推了推眼镜，
看着手里的资料：“江川是吧？网上对你的争议很大啊。你自己，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川抬起头，看着三个评委。“没什么好说的。”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那今天，准备唱什么？还是说，准备弹什么原创？”胖制作人的语气里带着点嘲弄，
“可千万别再是‘借鉴’别人的了啊。”江川的手指在吉他弦上轻轻划了一下。
“铮——”一声很轻的音，但所有人都听见了。“我唱一首，原创。”他说。
苏晓往前倾了倾身子，手肘撑在桌子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她没说话，就看着他。“行啊。
”胖制作人摊了摊手，“那请开始吧。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原创’。
”江川没理他的阴阳怪气。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整个棚里，一下子就安静了。
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眼神里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他坐下来，把吉他架在腿上，手指搭在了弦上。3他拨动了琴弦。没有华丽的技巧，
就是最简单的几个和弦。“呜——嗡——”声音很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带着点潮气。像是雨天的老房子，屋檐滴水，滴在青石板上。那声音并不好听，甚至有点闷，
有点压抑。胖制作人撇了撇嘴，跟旁边的学者小声说：“就这？弹棉花呢？”学者没说话，
只是摇了摇头，拿笔在纸上画了个圈。江川不管他们。他的手指在弦上慢慢地走着，一个音，
一个音，连在一起，就成了一条线。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在黑夜里延伸。然后，他张开了嘴。
“天是块灰色的布，盖在一口井上头。我住在井底下，抬头看天，就剩那么一小方。
”他的声音一出来，棚里更安静了。那声音，没什么感情，就像在念白。
可每个字都像一块小石头，扔进了人的心湖里，砸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胖制作人想说什么，
但张了张嘴，没说出来。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苏晓的眼睛，亮了。她坐直了身体，
不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江川还在唱。“他们说外面有太阳，有花，有草，有姑娘。
他们把绳子扔下来，说，你爬啊，爬上来就好了。”他唱到这里，手指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棚顶那刺眼的灯。就好像，那不是灯，是井口透下来的那一点光。
4“我往上爬，手磨破了，膝盖也磕烂了。绳子很滑，上面沾满了口水，和嘲笑。
”他的声音，开始有了一点点起伏。就像那条平缓的线，开始有了波澜。胖制作人不笑了。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却忘了咽下去。学者放下了笔，摘下了眼镜，用衣服擦了擦。
好像镜片上，也蒙了一层灰。江川的手指，开始在弦上跳动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缓慢的、沉闷的调子。节奏，快了一点点。就像井底的人，
开始拼命地往上爬。“他们说，你爬啊，你怎么不爬？是你自己没本事，是你自己太懒。
”他的声音高了一点，像是在质问。但那质问，不是说给谁听的，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我抓着绳子，绳子在晃，天上的人在笑，他们在晃绳子，他们在看戏。”唱到这里，
他的情绪，明显起来了。他的胸口在起伏，拨动琴弦的手，也开始用力。吉他的声音，
不再是闷闷的，而是变得尖锐起来。就像指甲划过黑板，让人心里发毛。
但又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你没法移开耳朵。苏晓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她的指节，
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江川，看着那个低着头，整个人几乎要钻进吉他里的人。她好像，
看到了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5“啪！”一声很响的弦音。江川的手指，
狠狠地扫过所有的琴弦。吉他的声音，瞬间炸开。他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眼睛里，全是红的。
像是烧起来的炭火。“我爬不上去！”他吼了出来。这一声，不是唱，是吼。是从肺里，
从心里，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整个棚里，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吼得浑身一颤。
胖制作人的水杯，“咣当”一声掉在了桌上，水洒了一裤子，他都没反应。“我爬不上去！
”他又吼了一声。这一次，吉他的声音跟上来了。不再是简单的和弦，
而是一种狂暴的、混乱的、撕心裂肺的扫弦。“咚！咚！咚！”像是一颗心脏，
在被人用锤子狠狠地砸。“绳子断了！他们剪断了绳子！他们看着我往下掉，往下掉！
他们在笑！”他的声音已经不是声音了。是咆哮，是嘶吼，
是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一声悲鸣。他整个人都在抖，不是害怕，是愤怒。
是那种被逼到绝境，什么都不顾了的愤怒。他的手指在琴弦上疯狂地飞舞，
带出一片片刺耳的、混乱的音符。那些音符，像刀子，像锥子，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扎进每个人的心里。这已经不是歌了。这是一场控诉。
一场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进行的控诉。他站了起来，抱着吉他，在舞台上踉跄地走动，
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笼子里疯狂地冲撞。6“哈哈哈……”他开始笑。笑着唱。
“让我掉吧，让我掉下去。掉进最深的地方，那里没有光，没有嘲笑，没有井口那么大的天。
”他的笑声，比哭声还难受。吉他的声音，也跟着变了。不再是那种狂暴的扫弦，
而是变得诡异，变得凄厉。像鬼哭，像狼嚎。他用手指关节，敲击着吉他面板。“嗒！嗒！
嗒！”那声音，像是有人在敲门。敲地狱的门。“他们会忘了我的，
就像忘了井里的一块石头。”他唱着，慢慢地，停了下来。吉他的声音，也慢慢地，
弱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他手指，轻轻拨动着一根弦。“嗡……”一声长长的，
带着颤音的尾音，在棚里回荡。然后，一切归于寂静。江川站在那里，低着头，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流过他的脸颊，流过他的下巴，一滴一滴，
砸在舞台的地板上。整个棚里，死一样的寂静。三个评委，全都愣住了。
胖制作人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学者呆呆地看着江川，手里的眼镜掉在了地上，
他都不知道。苏晓的眼睛里，闪着一点光。那光，很亮。她站了起来。江川慢慢地，抬起头，
看向评委席。他的眼神，很平静。就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看着很平静，但你知道，
底下藏着能把一切都吞没的巨浪。他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拿起地上的吉他箱，准备走。
他唱完了。这就够了。“等一下！”苏晓开口了。她的声音，还有点抖。7江川停下步子，
没回头。“你的歌，”苏晓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叫什么名字？”江川沉默了两秒。
“《井》。”说完，他接着要走。“站住！”这次开口的是那个胖制作人。他也站了起来，
脸上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有震惊，有疑惑，还有点……兴奋？“你过来。”江川转过身，
看着他。“这首歌，是你自己写的？”胖制作人问。“是。”“什么时候写的？”“前几天。
”胖制作人跟学者对视了一眼。学者弯腰捡起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他看着江川，
点了点头。“小伙子，你这歌，写得好啊。”学者说，“写得真好。”江川没说话，就站着。
他那副样子，好像他们说的不是他，是别人。“你等等。”胖制作人急急忙忙地跑下评委席，
冲到后台，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棚里，只剩下江川，学者，和苏晓。苏晓看着他，
慢慢走了过来。她走到江川面前，站定。她比江川矮一个头，得仰着脸看他。“你的手，
”她说。江川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手指尖上全是血，
混着凝固的琴弦锈迹，黑红黑红的。“没事。”他说。“你叫江川？”苏晓问。“嗯。
”“我叫苏晓。”她说，“我是这个节目的音乐总监。”她伸出手。江川看着她的手。很白，
很干净，手指修长。他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又在她衣服上擦了擦。然后，
他才跟她握了一下。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赶紧松开了。她的手，很软。也很凉。
“你通过了。”苏晓说，“不，你应该直接进全国百强。你是我见过，最好的选手。
”江川看着她，没说话。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平静。仿佛她说的，都跟他无关。8就在这时，
胖制作人拿着个平板电脑，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老张！苏老师！你们快看！
”他把平板递到两人面前。上面是《星光破晓》海选的直播页面。弹幕，已经疯了。
之前还是一片“滚下去”“抄袭狗”的骂声。现在，满屏都是——卧槽！！！！
我错了！我有罪！我再也不黑江川了！这他妈是人能写出来的歌？听哭了，
我真的听哭了。我好像就是那个在井里的人。前面的+1，我每天上班，就是这种感觉。
江川，对不起！黑粉转粉路好回踩！不，我只做川军！这首歌，叫《井》？
求录音！求无损！这他妈是原创？这要是抄袭，我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前面那个说弹棉花的制作人呢？出来挨打！胖制作人看着这满屏的弹幕，手都在抖。
“火了……火了！这小子要火了！”学者看着平板，也激动得不行：“人才！
这是真正的天才！情感太浓烈了，浓都化不开了！”苏晓没看平板，她一直看着江川。
她发现，从始至终，江川的表情，都没变过。不管是之前被全网黑，
还是现在被满屏的弹幕夸。他就像一块石头。一块又硬又冷的石头。“江川，”苏晓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