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疯狂边缘窃取真理

头痛。

大脑像是被一柄钝器狠狠凿击过，然后又经过强烈的搅拌，剧痛在沈川的意识尚未完全清晰时，便率先蛮横地宣告了存在。

他呻吟一声，艰难地睁开双眼。

预期的景象没有出现。

没有医院洁白的天花板，没有车祸后刺鼻的消毒水味，没有他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辆冲上人行道的失控卡车。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天空。

它并不是纯粹的颜色组成，而是一种浑浊的色调，仿佛多种颜料被粗暴混合后，又发生了某种特殊的化学反应。

一些难以理解的色块在缓慢地蠕动，散发出一种令人生理性不适的微光。

太阳，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太阳的话，它悬挂在天际，更像一颗巨大而又浑浊的眼球，上面布满了血丝。

它冷漠地窥视着大地，投下的光线非但不能带来暖意，反而让皮肤感到一种极致的阴冷。

沈川猛地坐起身，剧烈的眩晕让他差点呕吐。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肮脏的巷子里。

脚下的石板路覆盖着不知名的黑色粘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是由铁锈味、腐烂的海藻味，还有某种从未闻到过的香料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堵塞着他的鼻腔和喉咙。

“这是……哪里？”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而嘶哑，充满了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恐惧。

他挣扎着站起身，依靠着长满怪异苔藓的墙壁。

巷子外传来一些模糊的响动，不是他所知中的任何一门语言，音节扭曲，夹杂着许多气音和喉音，听起来更像是某种神父的低语，让人心烦意乱。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外面的街道破败而怪异，建筑大多由一种暗沉色的石材或某种扭曲的木材搭建，风格杂乱无章，窗户极为狭小，许多窗户还用脏污的布帘遮住，包裹得严严实实。

偶尔有行人走过，他们都穿着深色衣物，脚步匆匆，头颅低垂，几乎没有人交谈。

即使偶尔有眼神交汇，那也是带着警惕，大部分人的情绪，麻木中带着一丝惊惧，稍微接触后随即立刻避开。

更让沈川感到害怕的是，他看到街角尽头立着一尊雕像。

那绝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生物，雕像由同样的暗沉色石材雕刻，呈现出特殊几何图形的扭曲结构，无数纠缠的触手和充满恶意的孔洞构成了它独特的主体。

仅仅只是瞥上一眼，沈川就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大脑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急忙移开视线，心脏狂跳。

“幻觉？

噩梦？

还是……”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但他不敢深思。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沈川开始行动，他需要水，需要食物，更需要搞清楚这个鬼地方到底是哪里。

他注意到那些行人在经过某些刻画着奇特符号的特殊墙壁时，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甚至微微侧身，仿佛在躲避什么。

而那些符号，沈川只是多看了几眼，就感到莫名的心悸和烦躁，耳边似乎响起来自灵魂的低语。

“不对劲，这里的一切都不对劲。”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心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试图用他作为现代人的逻辑来分析：“空气的成分异常，是致幻气体？

还是集体催眠？”

他强迫自己进行观察，记忆街道的布局，分析行人的行为模式，还有那些令人不适符号的分布。

利用他唯一熟悉的武器解析，理性思维，不断思考。

就在这时，沈川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蹲在墙角的人吸引。

那人看起来比街上其他行人更加落魄，衣衫褴褛，身体不停地颤抖。

他面前铺着一小块脏布，上面零星摆着几件看不出用途的小物件。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正拿着一张灰黄色的纸片，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向路过的人兜售什么。

出于本能的好奇，也是想找人获取一些简单的信息，沈川犹豫着靠近了几步。

他听清了那人的呢喃，那是一种极其蹩脚，口音古怪，但依稀能分辨的通用语（这个世界的底层语言）：“知识，古老的知识……看一眼，只要一眼，就能知晓……”那张纸片上，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出一个极其复杂而扭曲的几何图案。

沈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上面的图案吸引。

起初，只是感到困惑，他试图去理解图案上的结构和意义。

作为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现代灵魂，解构和分析几乎是本能。

然而，就在他试图“理解”的那一瞬间——“呃啊——！”

一声绝不是正常人类能发出的动静，极度痛苦的惨叫，猛地响起！

不是来自别人，正是那个奇怪的兜售者本人！

沈川骇然看到，那人的眼球像是被内部压力挤压般，剧烈凸起，上面布满了血丝，瞳孔收缩又放大，仿佛正在目睹宇宙间最极致的恐怖。

他的手指死死抠着自己的脸颊，划出深深的血痕，身体以一种违反正常肢体动作的角度剧烈抽搐。

“不！

不！

看见了！

我看见了……漩涡！

巢穴……啊啊啊——祂醒了！！！”

他语无伦次地嘶嚎，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挽回的疯狂。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的太阳穴附近，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条状的凸起，一下，又一下。

周围的行人像是被惊动的蟑螂，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和哭喊，但他们做出的反应不是上前帮助，而是疯狂地西散奔逃，仿佛慢一步就会沾染上同样的诅咒。

“癫噬！

是癫噬！”

有人出声尖叫着。

沈川僵在原地，浑身血液都仿佛瞬间冻结。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最后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然后便彻底瘫软不动，嘴角流出混合着泡沫的血水，双眼圆睁，里面只剩下了空洞和无尽的恐惧。

而他太阳穴下的蠕动，也渐渐停止。

死亡。

不是因为暴力，不是因为疾病，仅仅是因为看了一眼那个图案？

是因为试图去理解那个图案？

还是“知识”？

沈川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之前的所有猜测，在这一幕超自然的恐怖面前被砸得粉碎。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就在这时，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将他狠狠地拽回了阴暗的巷子里！

“唔！！”

沈川惊恐地挣扎，但那双手的力量大得惊人。

一个声音压得极低，沙哑而急促在他耳边响起，用的是那种拗口但勉强能听懂的通用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告：“外乡人！

要想活命的话就别看！

别问！

更别试图去理解！”

“在这里，思考本身就是一种自杀！”